我同舊情人去看了一場電影。
我從捷運手扶梯走下來,見著她。那第一眼落在她身上時,時間、空氣、行人、進站的捷運,我的腳步、思考、呼吸、血流,有那麼一瞬間,全靜止了。
這就是所謂隔世之感吧。
直到世界恢復流動,我端詳她穿制服的模樣,她開始邊走邊說笑,我想她全然是從前的我的她。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全是。
當初為了我的未來,為了一條三月時會綻滿杜鵑花的椰林大道,堅決地甩開了她。我當這是件遲早的事,說了。她聽著聽著也就收下、嚥下了,硬生生地。即使她追問了幾回,我全用淒冷的手勢擋掉了。
升學像一場賽馬。有槍聲,約莫是升高三的暑假;有賠率,大家通常都會一致看好賠率小的高材生,但馬有亂蹄,同樣地,黑馬也是常見的;另外還有觀眾、賭客、贏家、輸家……。若要在這場比賽上步步為營,我該在起跑線後方專心致志、秣馬厲兵,而在這非常時期,她就像條韁繩,牢牢地箍住我。我的無奈與不捨應當有幾分,但手卻毅然地斬斷全部,繩斷成好幾段,散散亂亂。我賭自己將成為一匹脫韁野馬,狂奔。
籌碼是她──閉眼,押定,離手。
路上,我們說了些無關痛養的話,但質量比寒暄重些。一如往常,她記性極佳,我確信她記得那些過去的事,那些我們曾經認為當彼此髮蒼蒼時會交換的回憶,但我們只提了幾位從記憶底層挖掘出的同學和他們傳聞中的高中生活。當然也聊了關於自己的近來,它們是平行的,但我們仍舊在該笑的時候露齒地笑。
你問:賭局的結果如何?
槍聲都還沒響呢!我想,丟出的籌碼是否可以收回?
中午,我說要請她吃午餐,但她堅持不必,即使她吃完飯後錢包裡只會剩三塊錢。我知道,她不願意欠我,不願意用她欠我的與我欠她的相抵。
「還好意思說,我就單單對你好,你還不也是不領情,冷冷清清。現在我也不得相信你是個多麼好的人,更依不得你。全散了亂了。」事後她傳了如此一封簡訊。是淚眼婆娑地生硬地按著手機按鍵嗎?我不知道,我也全散了、亂了。
她,韁繩,斷了之後依然牽牽絆絆,勾纏我的雙腳,結打在我心頭。她不是籌碼,是債主,而我終究是要還清的吧,血債血還、淚債淚還。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