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話筒上隨意就說了句,以後我們最好少聯繫吧。就接在他們討論天氣、政治新聞和他們剛剛試過的那間雲南菜館,他稱讚酸辣鹹味正好,她嘖了聲,說就討厭那股酸味。他打蛇隨棍上,「說實話,我們連吃飯都不同口味,想來以後應該很難一道生活。」她還琢磨不定他在玩笑還是撒嬌,他已經吐出那句「以後我們還是少聯繫吧」。然後他以就事論事的態度,噗通掛掉電話。她傻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他們談了一年多戀愛,他早就見過她父母,卻遲遲未帶她回家。她生日派對上,朋友起鬨慫恿他求婚,眾目睽睽下,他真的單膝著地,從桌上順手抄了飲料罐拉環當戒指,請她下嫁,她熱淚汨汨接受了。
聰明不該是妳強項
下個周日,他便開車帶她回家拜見父母。一頓飯吃下來氣氛很冷。起初他沒多說什麼,慢慢,他才扭捏吐實,他家人都不贊成他們。他爸爸覺得她小家碧玉,拿不出去,他媽媽嫌她過度機伶,扁胸瘦臀,擔心她生不出兒子,他姊姊認定她覬覦他家財產。她瞪大眼睛:「你家很有錢?」「我台南老家是間大宅,我父母在台北置產3處,我是牙醫……」「那又怎樣?我家也有房子,我也是牙醫。」「不一樣,妳是女孩子,聰明不該是妳的強項,而美貌偏偏不是妳的長處。」他們大吵一架,冷戰幾天,他知趣道了歉,承認他家人確實觀念過時。
但他家人並沒有斷念要切了他們。他媽跟他姊找人替他算命,算命仙鐵口直斷,他今年不結婚,後年還有更好的婚姻。她們苦口婆心勸他,眼光放遠,女孩子30歲了當然急著要嫁,但男人33歲根本還嫩,要他別感情受騙─說到這,他媽就哭了出來─為了一個不值得的醜女孩毀了他們家。切切了卡好。就像切電話一樣乾脆俐落。
經他母親安排相親,他娶了一個富家千金,全家歡喜,比家裡出狀元還激動。新婚媳婦仗著家境富裕,對他頤指氣使,生了兒子,不讓公婆抱。
消息輾轉流來,在診所執業的她不帶感情地說,「大自然是公平的,每種害蟲都有自己的天敵。」
《男人家 胡晴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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