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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向海

雖然後來我們都沒有再見過面了,但我時常想起你們,特別是當我和現在的戀人相處遇到挫折之時,是你們留下了種種愛的武器,使我戰勝自己。

其中一個是中學時認識的你,我的第一次動心,全部愛情的原形。那時候我們一起讀書,我數理較差,剛好是你的強項。每次我算不出來的考題被你輕鬆破解,我嫉妒又羨慕。我雖喜歡你,經常偷摸你,卻無法忍受成績被你摸頭。我們相互競爭,就這樣一直糾纏到畢業……而今你我皆已成了醫師。我重閱那時的日記,發現充滿對你愛恨情仇。分手的那天我特別寫下:「天使從窗外飛走,暴雷閃電的午後,我沒有落淚,只有一雙專注看著紙船漂遠的眼睛……」是你那麼殘忍讓我第一次看見了愛情的死亡,也是你那麼仁慈醫治了我的寂寞高燒,從此我對失戀有了免疫力。

其中一個你曾在大學一年級時和我去知本溫泉。我們沿途在火車上玩橋牌,於古老的森林裡親吻。這是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旅行。旅行是對愛情最大的考驗之一,所有的醜態都可能在check in打開旅館房間後畢現:襪子與內褲的氣味,鼾聲和拉扯棉被之力道,蓬亂髮型以及浴廁裡的怪癖……我們是那種羨慕別人同居,卻不願意進入對方靈魂洞穴冒險的人,因此始終也無法真正坦誠相對。而今想來當然是很可笑了,這場雙人橋牌我得服輸,再怎麼耍賴也沒用,我永遠失去了你。

其中一個你,曾彈鋼琴給我聽,那麼溫柔,彷彿微風撫慰全部的蘆葦;如許優雅,恍若青鳥啣來魔幻之羽──更熱烈地掀開彼此,啊,竟是天堂島嶼,也有海底火山……然而這些一點用都沒有,我暗示:「讓我們從小小的花園開始吧。」唉唉,你不曾愛過我,所以你沒在聽,你不了解我鼓起勇氣才說出:「我並不怕雜草叢生……」從此我學會了,只要遇到那些無法愛我的人,立刻轉頭離去,一點幻想的灰燼都不留。

其中一個你,身材瘦小卻老是拒絕我的公主抱,嚷著要我把你放下,然後反過來強抱我……我們連姿勢都搞不定,兩個人都那麼自傲,渴望把對方馴服成寵物。不用說如果我跟你爭辯信仰或者黨派了,你的辯駁是這樣傲慢,我固然愛好和平,像是偏愛寬鬆的褲子;卻同時也嚴肅地堅定立場。於是儘管附和著你,我打從心裡覺得自己是對的,即使沉默也森然如颱風眼的正中央,要讓你感覺到我強烈的主張──當時萬籟屏息,你反而怒到極點──原本那些爭吵,都能使我們更靠近,更親密;可惜我們當時都魂飛魄散,氣炸了。

我最後的戀人啊,我真正的唯一,這封信當然更是為你而寫。所以後來我知道了必須適時地柔軟,曲折,變形,有時十五歲有時五十歲。知道了縱使正與你相擁著,亦須勇於承認,彼此終究是孤獨的。知道了再甜美的蜂蜜也有枯竭時刻,愛情也有祂的輪迴,隨時可能消隱;只要知道如何緊抓線頭,輝煌華麗總會再回來……以上,或許就是經歷過那麼多的豪賭與醫治,爭辯與幻滅,我才終於懂得了一些些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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