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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佑亮

上午10:24,張太太要做午飯才打開蔬菜保鮮櫃,撿了一樣菠菜,幾顆去了皮的蒜,一隻洋蔥,洋蔥鬚根上還帶著些土,張太太用力抖了一抖,小土粒欷欷簌簌灑落在我身上,與我出生的地方不同,令我不適。張太太關上了保鮮櫃,我急忙瞥了一眼蒜頭,還剩得不少,去過皮後羊脂白的,好似上好的和闐玉料,我看著她美玉般的身體,那是只有一眼的心神蕩漾,我們隨即陷入一片黑暗。黑暗是我所習慣的,相較現在的等待,泥土裡的歲月似乎是一瞬間,從我生為一棵苗,長為一顆馬鈴薯。

我們又度過一天、一周、一段日子,這一段時間是多麼心驚膽戰,我所知道的,第一次陽光斷絕我與大地的臍帶,而後的每一次見到光都是一場別離,一場命運的拔河,即使我沒有任何奮鬥。我很高興見到妳,也很害怕失去妳,每一次箱門的開啟都嚇得我頭皮發麻,緊張地閉緊眼,但一感覺到關門的震動,我會立刻尋找妳的身影,我知道我承受不住,若發現妳不在。好在那麼多次的開開關關,我們總能對到心有靈犀的一眼。

總覺得花了無數的日子在祈禱妳不會被取走,蔬菜來來去去,高山白菜已經一顆也沒有了,我鬆了一口氣,我不用再擔心妳會跟他一塊兒,若我們的生命注定屬於餐桌,也該是妳我炒成一道蒜味馬鈴薯。幾顆一同來到的馬鈴薯成了一大鍋美味的咖哩,樂得張家的孩子們吱吱嘎嘎地叫著。我為同伴的離開感傷,儘管這陣子頭也痛得厲害,我依舊不放過可以看妳的每一秒。

近日妳的胴體上冒出了一點綠芽,讓妳成了一顆脫俗的白底青,脂白的身軀,一點鮮綠,我正讚嘆妳的美,轉瞬間成了一聲驚呼,妳被張太太給拿起,接著我又叫了一聲當我自己也給拿起。我想就是這樣了,不用再擔心妳先走還是我先走,我盯著妳想著:「就這樣了吧!一同化為一道蒜味馬鈴薯。」

「做一道蒜味馬鈴薯好麼?」張太太自問。

「蒜個鬼啊,這蒜頭跟馬鈴薯都發芽了!妳是要毒死我們才好嗎?糟.蹋.東.西!」張先生斥道,又從張太太手中奪過我們,尋了一只茄皮紫的陶缸,填了土給我們做新房。即使土是不同的,又與大地失去連結,但我心滿意足可以與妳共結連理根鬚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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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王子蔡大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