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卿
我當初想當廚師,可是經過家庭革命的。雖然爸爸是廚師,但他非常不希望他的長子也「步上後塵」。
當年的台灣還在喊「反攻大陸,解救同胞」的口號,我爸總盼著我這個長子能努力讀書,拿個好學位,將來跟他一起回大陸老家光宗耀祖。問題是,我對讀書根本沒有興趣,反倒對廚房裡的活兒,件件都有感情。
記得有一次,我扛著整桶的熱稀飯,因為廚房地板滑,一個不小心,頓了一下,熱粥濺了上來,臉一偏閃過了,但脖子、胸口被熱粥這麼一潑,皮都燙脫了。那個時代,我們這種做廚房活的人,哪有可能為了這一點意外就送醫急救?黑人牙膏抹一抹,繼續幹活!回家後,當然不敢說,只是蒙了頭睡覺。
我媽覺得奇怪,怎麼這小子今天這麼安靜?過來一看,嚇得叫了好大一聲,我爸只冷哼了一句:「不要管他,他自己選的,自己負責。」聽在耳裡,心中實在五味雜陳。
我爸晚年,家中經濟狀況開始走下坡,我媽媽又幫人作保,莫名其妙背上三百多萬債務,後來一直以會養會,債務最多的時候,高達七百多萬元。當時錢很大,黃金一錢才兩百多元,七百多萬元可以買兩棟中山北路的房子。我爸走後,我才恍然大悟,這個擔子有多重。我當時已經娶妻生女,全家人每天睜開眼睛就要用錢,面對辦後事的感受,與其說是悲傷,還不如說是惶恐,腦子裡只想著:以後日子該怎麼過下去啊?
熬過低潮最大的力量
回想起來,我只能說,我有福氣遇到一個好女人。
活到這歲數,「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這種事我看太多了;但是我太太在大難來時,沒有放我鴿子,還願意跟我做同命鴛鴦。
她嫁給我時,我是兩家店的主廚,家裡還有兩間房子。家裡經濟剛出狀況時,我不想讓她煩惱,所以並沒有告訴她,我不是故意要隱瞞,我只是覺得,讓她知道,只是多一個人煩惱。沒想到事情到末了,還是解決不了,她知道以後,深受打擊,一開始心裡也過不去。
有一次,我睡到半夜,翻身發現太太不在身邊,我趕緊起來找,結果發現她一個人在廚房喝悶酒,已經灌了半瓶的威士忌,我大吃一驚,上前拍拍她,沒拍幾下,她就吐了一身。
讓老婆過得這麼痛苦,我這做老公的,真的是無地自容。我一邊替她擦拭,一邊懇求她:「相信我,我一定會解決這個問題的。請你看在我們兩個女兒的面子上,一定要挺我!」她看著我,哭了,也一直說對不起、說她錯了,說到最後,我們都語無倫次,只能相擁而泣。
苦盡甘來、鹹魚翻身
為了償清債務,我「劈腿」做了好幾份工作。有時候,跟太太還會接辦桌的訂單,一接就是二、三十桌。你沒聽錯,二、三十桌酒菜,就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已,沒有別的助手了。我在裡頭拚命煮,她在外頭拚命端,散席後兩個人一起拚命收,當真是合作無間。
那時候,我在外面打拚,她在家也沒閒著,除了做家庭手工,還經營了一個小吃店。用餐時間,把孩子用背巾背在背上,雙手則空下來炒飯炒麵張羅客人。這麼苦,換做是個性嬌貴一點的女人,早就受不了了。
我打從心底感激我的糟糠妻,在我人生的谷底,仍然對我不離不棄,而且,把我們的兩個女兒教養得規規矩矩,又對我媽媽包容照顧,她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牽手。
「牽手,是一世人的代誌」
在我漸漸成名之後,我太太有些姊妹淘曾經警告過她,要「小心一點」,男人有名有錢就會作怪,可是我太太從不對我查勤,她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
我現在年收入很多,全都自動交給太太打理,「以示忠誠」(笑)。
這些年,我的確遇過一些女性對我示好,還有瘋狂粉絲寫信表態:「阿基師,我好愛你,我願意沒有名分跟著你。」
對於那些「花花草草」的曖昧信息,我從來沒有「暈船」過。跟女藝人錄影,我眼睛絕不敢亂瞄;就連在學校要教女學生做菜,我都只會用筷子來點撥,絕對不會隨便碰人家一根手指頭,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在婚姻裡,你要先「自愛」,配偶的信任才會跟著來。
我對婚姻的看法是「牽手,就是一世人」,責任感比愛情重要,如果婚前你就抱著「以後不合再來離婚」的念頭,那乾脆不要結好了。 夫妻倆來自不同的原生家庭,有很多差異是理所當然,怎麼和平相處一輩子?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深信一個道理:吞忍,才能聚緣、聚財。在家裡面,哪有什麼非得要爭個你死我活的大事?
也許你不相信,但我跟我太太平時真的是不吵架的。不是因為我們沒脾氣喔,是因為我們選擇不要對立。台語說,做人要「互相」,做夫妻更要「互相」—互相扶持、互相疼惜、互相吞忍。
一個家裡的人,如果都願意「互相」,我相信什麼關卡都挺得過去。日子好的時候,加倍幸福;日子不好的時候,也能有情飲水飽、有情飲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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