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二零一三年,我跟女友提著行李及一袋麥當勞坐上自強號。剛跨完年正準備從好山好水好悠閒的台中返回步調繁忙的台北街頭。

火車上直比假日的台南花園夜市萬頭鑽動,人群磨肩擦踵,卻少了那份熱,多了些許冷淡。

我們很不幸地上錯車門,必須從一號位子的車頭一路擠到車尾。我跟女友如北極破冰船似的,延路過關斬將,殺出一條血路,途中擠來擠去,擠出不少怨聲載道,但在這種跨完年的寒流與疲憊的人海中,即使磨擦,也無法生熱。

好不容易到達我們的座位,「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的位子喔。」我夾帶些許歉意說道。一位年少母親佔了位子,而她的女兒,看來約是幼稚園的歲數,此刻正哇哇哇地大哭。

她馬上抱著小孩及行李把位子還給我們。我倆舒服地坐下,女友愉快地吃起速食,而我卻有點擔心剛才的女孩。

她哭得如此淒厲、如此撕心裂肺,即使被母親抱到了車廂連接的通道,我還能聽見她憎恨的嚎叫,彷彿正控訴我的無情,控告著在自強號上她一個小孩求生存有多麼難受及不願,然而我卻殘忍地把母女唯一的希望給奪去,逼她們必須站到門邊討生活。

少婦出言恐嚇:「再哭就把妳丟下車。」然而我卻聽見她說的話:「爸爸為什麼不來?」一直重覆著。原來如此啊,她想要父親陪伴,有可能是單親家庭,在寒冷的跨年夜祈求未來一年的順遂,卻連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這番話像把鐵鎚似的,擊打著我的良心。

氣氛冷若冰霜的車內,就因為她的一句哭喊,眾人眼眶都濕潤了。由於人多,她們只好站到門口,那位少婦伸手把自動門轉成手動。也不知是否故意的,她的眼睛與我四目相交,瞬間讓我打了個冷顫。

好怨毒的眼神啊!有如一把浸染毒藥的匕首刺進我的心房,是在責備我沒同情心嗎?車廂門戶洞開的同時,大家又重新沐浴在悠揚的哭泣聲中。

「妹妹乖喔,請妳吃薯條。」我盡力想做點彌補。而那母親卻一點表示也沒有,好像這是應該的,我必須要為自己的冷血付出代價。

小女孩默默吃著薯條,我鬆口氣,總算不哭了。誰知,當薯條吃完她竟又開始大哭,叫聲更為悽慘。

我尷尬地望著她,母親還是一句話也沒說。我從玻璃窗的反射可以看到其他乘客不滿地瞪我,惱怒於我的多管閒事及弄巧成拙,此刻我只覺得短短兩小時台中到台北的車程,有兩世紀之久。

「板橋站到了。」她們終於要下車了。這時原先擠在走道上的一名男子抱起小女孩,「爸爸!」她喚道。一愣!她父親在啊?

「我要吃炸雞!」女孩指著我手裡缺一口的麥脆雞,哭著。

他父親沒回應,就這樣他們一家三口下了車,而她依然指著我,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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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王子蔡大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