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討厭打針,但對於各種琳琅滿目、五顏六色包裝的藥品卻異常依賴。10幾年前決定離台,前往南太平洋索羅門群島為漁業打拼前,表面看似堅強,心中怕死怕得要命,除了去拜拜,還胡亂買了一堆成藥往行李裡塞,就怕身體有突發狀況。
中國老虎皮 貼男孩臉上
索羅門群島上,除了一所由台灣政府捐款興建的、看起來像是衛生所的陽春醫院,就沒有其他醫療機構了。而我怎麼也想不到,行李裡面的醫藥急救箱,除了自備使用外,竟然讓我變成「史懷哲」。
有一天,一個常在附近玩耍的小男孩奇奇哭著來找我,我故意板起嚴肅的臉孔問他怎麼了?他指著紅腫的臉頰說:「我這裡。痛。好多!」叫他把嘴張開來,只看到滿口爛牙,想來應該是蛀牙或膿包作祟。我趕緊從藥箱裡翻出正光金絲膏,想到物資缺乏還是省點用才好,於是非常小氣地將一片藥膏對摺後,剪成兩小塊。在奇奇單邊臉頰上貼了一塊,牙齦的膿包上點了幾滴齒治水,再切一片薑,叫他回去蘸著鹽巴含著。奇奇臨走前,我摸摸他如鋼刷般又捲又硬的頭髮,給了他一張小花圖案貼紙,用仁醫般慈愛的口吻哄騙:「好孩子!回去睡一晚就不痛了喔!」
隔天,奇奇蹦蹦跳跳地跑來說「不痛了」,睜大雙眼問我,昨天那塊貼在他臉上的東西是什麼?我指著金絲膏盒子包裝外的虎頭商標,故作神祕回答:「這是來自中國深山裡老虎的皮,當然治療什麼都很神奇!」
偷拿生魚片 沾保久乳吃
索羅門群島的居民習慣吃生魚片,不過不像日本人追求口感,主要是因為瓦斯費用難負擔。島民們吃生魚片不沾芥末,而是切成條狀再沾椰奶。有一次,與我們同住在高腳屋寓所一樓的守衛諾曼,偷偷拿我放在冰箱裡的保久乳配生魚片吃,半夜突然鬧肚子疼跑來跟我拿藥吃,被吵醒的我趕緊拿征露丸給他,無奈他受不了藥的怪味,全部吐了出來。可是當時我身邊沒有其他的腸胃藥了啊!情急之下,想到小時候在農民曆到的食物相剋圖,好像除了人乳、鼓汁、雞屎白外,食物中毒還有人拿綠豆來作解方。馬上去廚房抓了幾把綠豆,並摻了一些鹽巴煮給他喝。
看諾曼皺著眉頭把一碗公的綠豆湯喝完,想說這個從小在惡劣的環境中長大的土人,抵抗力應該超強才對,就塞顆糖果趕緊把他打發走,好讓我自己再去夢周公。隔天早上,諾曼又來敲我房門,興奮地說:「吉米先生!我好像快好了耶!」只看他豎起大拇指,用洋涇濱英語跟我說:「You!China!Magic!」(你們,中國人,有魔術!)我聽了後不禁哈哈大笑,趕緊指著自己說:「我來自台灣,跟中國不一樣」(Me!Taiwan!Not same thing!)我試著跟他解釋台灣和中國的差異,怎奈諾曼還是聽得一頭霧水。
人人檳榔嘴 好心送牙刷
諾曼和其他的豬朋狗友,聚在一起時除了看海發呆,就是嚼檳榔消磨時光。一口檳榔一口石灰粉,每個人都是血盆大口。有次我看不過去,發了慈悲心送了好幾支五顏六色的牙刷給他們,當下每個人都笑得合不攏口,露出了一坑坑又髒又黑的大山洞。過了幾天,看到諾曼居然拿我送的牙刷去刷他唯一一雙的寶貝皮鞋,諾曼搔著頭靦腆地解釋:「這牙刷。很好。所以拿來擦鞋。」後來又趕緊拿出幾根前端分叉的小樹枝,跟我說:「牙齒髒。這個好用。刷牙乾淨。不用錢。」我聽了差點暈倒。
有一次,我在辦公室被蚊子叮,卻又遍尋不著我從台灣帶去的萬金油,後來聽到門外有小孩子哭鬧,循聲前去,看到奇奇和他的小表妹拿著我的萬金油,用著又黑又髒的小小手指在藥罐裡面死命亂挖,兩人玩起「你抹我的脖子,我抹你的耳朵」的遊戲。奇奇假扮醫生,很粗魯地抹了一坨萬金油在小表妹長滿眼屎的針眼上,把小表妹痛得哇哇大叫。後來小表妹卻又學起美國電影裡的女主角,把紅色的萬金油當口紅膏對鏡抹了起來。看了他們這番「揩油」脫線行為,讓我不禁怒火中燒。
奇奇指著萬金油外面的商標解釋:「吉米先生!你們中國老虎很厲害,我們現在都不痛了!」終於,我按捺不住脾氣,拿起手中的會計帳冊往正準備要逃跑的小賊兄妹檔砸去,口中大聲咒罵著索羅門人最喜歡用的惡毒話語:「You two fellows go lo bush kai kai shit!」(你們兩個給我去樹叢裡吃屎吧!)
吳不語╱屏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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