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們剛出道,珠珠高大健美,很快做了女主角。小柳是香扇墜似的小號美女,只能撿場演丫鬟。大家都年輕,珠珠的青春才是黃金。
小柳的腰肢軟,習慣對人鞠躬哈腰,她牢牢抓住身邊每個可用的人。戲棚下,站久就是你的,演不了女主角,她扮甘草人物,出自己醜、開自己玩笑來逗人開心。
兩人在秀場重逢,珠珠墊檔唱歌,小柳是串場女丑。等上場時聊天、吃便當,晚上一起回家,情分甚過姊妹。人生的悲歡辛酸多少嚐了,對未來還有許多瑰麗的憧憬,深夜,兩人頭靠頭說貼心話,把心肺掏了,珠珠拿過小孩,小柳被包養過,被那人的元配抓姦在床。
以後,小柳悔不當初讓珠珠知道那麼多。珠珠也有很多把柄在她手上,但珠珠的祕密不值錢,而小柳的每件小事都是八卦題材。那麼多年,前世冤孽啊!
力爭向上 過河拆橋
小柳像一尾泥鰍,在混水中鑽動,哪裡有水草哪裡去。工地秀、牛肉場、紅包場、電台賣膏藥,只要有錢她都賺。她掙出局面,珠珠為她高興,把亮片長禮服改成兩件秀服給小柳,幫她開車、當助理。
珠珠覺得自己紅過了,生活安穩就好,人生沒有永遠當頭牌。小柳懂得人性,只有成了一個真正的角色,才會被當成一回事。她要聲名利祿、富貴榮華,一生一世享用不盡的顯榮。
小柳的笑虧形象深入人心,她的臉圓如滿月,永遠笑咪咪、白泡泡地,一個挖苦自己、娛樂眾人的諧星。把小柳放在甚麼場子都沒有違常感,說是笑星,演起苦旦,她哭得像孝女,再鐵石心腸的人也要鼻酸。
那天,小柳笑容滿面把珠珠請到起居室喝茶,似不經意提起,有個老友從國外回來要借住一段時間,怕不方便,她請珠珠把房間讓出來,也把房屋鑰匙交出來。小柳有了專任助理後,珠珠像是這座宮殿的傭人,她輾轉聽到從前的同行捎話:「小柳講很煩,多虧珠珠扮過戲,連目色攏看無。」這一刻算攤牌了。
珠珠恨未消。小柳一路走來,算不清用了多少她的關係,把她當墊背,小柳每次急難,都是她出手張羅,那回小柳得罪黑道,還是她找道上的老情人擺酒搓和,30多年姊妹情,她只得了對外說起「我與小柳比姊妹仔更親」的虛榮。
小柳最厭煩的就是這份姊妹情,像又髒又舊的破抹布,被珠珠捏著不放,如今成了她的噩夢。總有人告訴她,珠珠又寫好大一篇,珠珠細細、緩緩地凌遲小柳,有些不堪的過去,小柳都忘了,珠珠寫在臉書幫她恢復記憶。珠珠總在結尾說:「阮親的穿同件三角褲。」
楊索《物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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