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那一支舞。
正午陽光燦爛，花田中向日葵與玫瑰一起盛開，輕拂過的風是樂隊，與空氣中的青草香演奏交響樂。
共舞的妳紮著麻花辮，辮子上繫著粉紅色絲帶，是我親手打的蝴蝶結。妳的身高還不到我的腰部，我可以輕易把妳抱起旋轉。妳的體態如斯輕盈，旋轉時粉紅色的裙擺揚起，像朵盛開的玫瑰。妳的微笑像春天的櫻桃一般，甜甜的，自然的芳美。妳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
音樂的間歇，我說，我累了。妳踮起腳跟，為我擦去額上的汗水。妳小小的手牽起我，來到花田中央，要教我編織花環。我看著妳靈巧地把朵朵不同顏色大小的花串在一起，動作如此利落。知更鳥飛過，哼著悠揚的曲調。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看見傳說中象徵幸福的知更鳥。我興奮的拉著妳的手，妳微笑抬頭，把花環套入我們緊握的雙手。知更鳥輕輕的，在我倆的手心裡停下。
看。幸福在我們手裡。妳說。
天快黑了，妳送我離開。我們擁抱道別。如此沒有疑問的，我們一定會再相見。茫茫人海中，不管我怎麼改變，妳都會認得我；也不管妳怎麼改變……喔不，妳不會改變。在妳的世界，時間給妳永恆的容顏。
媽媽再見。
這是妳最後的聲音。當妳還在我腹間，我的夢裡面總是春天，我們在花園裡擁抱親吻，我們跳著自編的華爾滋。妳說妳會實現我的心願，妳是一個笑容甜美的小女孩，有著像我的眼睛，還有比我聰明的腦袋。我們要紮一模一樣的馬尾去逛街，妳喜歡我最愛的爵士樂，我們約好要到阿爾卑斯山去看雪。我們會每天每天都很快樂。
親愛的，再見。
我來不及給妳一個名字。當時我太年輕，只能對現實妥協。冰冷的手術檯上，我閉上雙眼，醫生注射麻醉。後來護士告訴我，昏迷中的我，不斷流淚。我只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全然空白的夢。那片空白不斷地模糊擴散，連空氣都凝結了。妳與我之間唯一的相連終於被剪斷；我的生命，也永遠的，留下無法彌補的缺口。
親愛的，再見。
也許，許多許多年之後，當我終於能夠擁有，妳會再回到我腹間的，對不對？妳會帶著我們的小花環，我幫妳編漂亮的麻花辮。這一次，誰都不再失約。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