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床是海,我們如兩艘船並行,載浮載沉。
歷經一整晚的漂流,直到晨曦,我們被迫推移上岸,表面稍微斑駁、潮濕霉爛。但毫無損失的,身體欠青春的債,我們揮霍揮霍,我們豪擲千金。
醒來的時候你和我十指交疊,某部分的肢體也交疊。床很寬敞,我卻彆扭地蜷曲角落。只想強自挽留被忽略被遺忘的孩子氣,實際上的童真早已剝落。
當意識逐漸清晰,我多希望自己不曾躍入這場域,不曾因為寂寞而捲入戰爭。我向來勇於咒罵懦弱的自我,只因我頻頻(故意)為寂寞狠狠擊敗,它根本不用出拳,我就倒了。
再三挫敗,徹底輸誠。
你輕輕晃了頭,轉醒,暗示性微微握了我的手,有股暖流竄入掌心。是種試探嗎?當各式良藥令我們共赴巫雲,前往一個全新的境地,那兒有奇卉、有飛禽、有星光,天地閃閃爍爍,我們一同翱翔、漂浮,降落在遙遠的天際線。眼前像上好的鏡頭畫面,一格一格放映。藥性一波波翻湧,我們閉眼擁抱,我想起《春光乍洩》的探戈雙人舞,那麼令人耽美。
重節奏樂聲轉換的空隙,你回頭直盯著我,你說,我好喜歡你。沒有任何累贅和負擔,你用簡單5個字想換我首肯。
我堅持不回應你。你把頭枕在我肩上,呼了口氣,輸送一瞟眼波。我看見了,我說,親愛的早安。你頭上仰,我們親吻,吻得很深,重心不穩。你想說甚麼,我唇緊緊包覆你,不給機會。
(你開心嗎?你開心我就開心啊!)
(這一切是真的嗎?你清楚你現在說的話嗎?你能感覺時間緩慢爬過我們皮膚摧殘我們的外貌嗎?你可以回想彼此日常的模樣嗎?)
你貼緊耳際問,怎麼開始的?
我說,「幾年前一個極親暱的朋友猛爆性肝炎,好快,一瞬間就走了。毫無辦法,想到就哭,行屍走肉。有次夢見他,他還對我笑欸!那臉完全是健康好看的。我決定要連他的份好好活下去,雖然我知道他一定不想我這樣,但我已經認定了這樣。玩了幾年,中間也斷斷續續休息過,常常想找個人定下來,不過要找個既相愛又適合的伴,沒那麼簡單啦……」
你重重抱住我,舌頭劃過頸間,留下印記,彷彿一塊瘀青。
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不怕,你不要怕。
你勸我想開,你會替我療傷。
(承諾有多重?你在意識混沌的岸邊還能確認承諾的真實性嗎?)
(又來了,只有這種片刻才會卸下心防吐露那些藏在最低層的秘密,分明是生命毫無交集的人啊!)
我喃喃自語,說都是寂寞惹的禍。
都是寂寞,而你並非唯一的解藥,我要的是清醒。
是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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