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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芊芊,一直懷念著已經過世好幾年的父親,尤其是在她自己結婚之後。她說她和先生出門應酬,免不了要化點妝,先生總是不耐煩的嘟囔著:「再化也認得出是妳啦,又不會變成另外一個人,那麼浪費時間。」芊芊便強烈的想念起父親,在她的記憶裡,父親永遠充滿耐心的,等待著母親精雕細琢的妝扮自己。從小她和哥哥、弟弟要出門前早就穿戴整齊,和父親一起坐在玄關等待著。
父親拘住他們三個孩子,不准他們進房去干擾正在化妝的母親,他們等得不耐煩了,父親就教他們玩拼圖。小芊芊有時會聽見,房裡的母親鬆弛而愉快的哼著歌,而後,妝扮妥當的被一團香氣簇擁著走出來,父親總會站起身,眼中閃閃發亮,微笑著迎向前去,她彷彿知覺了類似幸福這樣的氛圍。


化妝好像戴了面具
然而,當她進入青春期,開始追尋自我,便漸漸對玄關上的等待感到不耐,也對總是化妝化得那樣一絲不茍的母親感到厭煩。她崇拜的是學校裡教英文的老師,波西米亞的穿著品味,總是素著一張臉,很自在的開懷大笑。有一次,在玄關上等待的時候,芊芊終於忍不住問父親:「你很喜歡媽媽化妝嗎?」父親回答:「媽媽希望呈現最好的樣子。」芊芊再問:「好像戴了面具一樣,你覺得這是最好的樣子嗎?」
父親有點詫異的看著芊芊,沉吟片刻,然後說:「我接受她的選擇和她的方式,這也是一種支持和情感,就是一種……尊重吧。」
芊芊頓時覺得父親不只是父親了,他原來是個情感的哲學家。她在那一刻,對父親升起了難以言喻的崇敬。
而她也在戀愛之後,明白了母親對化妝的堅持。先生常對她說:「妳就表現真實的自己就好啦,反正我又不在乎。」芊芊無奈又氣惱:「你不在乎我在乎。我不想要真實的樣子,我想要美一點的樣子。」所謂「真實的樣貌」,有時真的比不上「修飾後的樣貌」。化過妝的樣子,當然不夠真實,卻是「微距的美學」。讓女人從容妝飾之後,再欣賞她姣好的面容,是一種疼惜,也是一種智慧。


張曼娟《六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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