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劑嗎啡沿著中央靜脈導管,進入垂死的血液循環系統,工作超時的心臟吃力地把止痛劑推入痙攣的神經突觸。雖然我看不到,但是上帝的使者已經站在我身旁。
「回家囉!」天使和家人同時喊著。
病床滑動著,醫院裡,我漸漸熟悉的日光燈管與白色天花板飛快地往後飛馳,終於可以回家了!電梯、核磁共振室旁的長廊與那道玻璃門,終於離開了!這個白色的監獄。我想看見太陽,久違的太陽。
我感覺得到救護車飛快的移動,闖紅燈、逼車、走路肩,回家!回家!可以回家了!我都等不及了!天使依然站在一旁,凝視著至親們緊握我的手。「再等一下,快到了,快到了!」我記得我有好多話想說,但是到了這個時刻,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不知道是因為纏在臉上、糾結的塑膠管,還是纏在心中、灼熱的血流。「喔伊喔伊」,警笛聲單調的重覆著,好幾次我感覺,聲音似乎就要溜出我的知覺,支持著我意志的,只剩家人的體溫。腹部的癌細胞又開始不安地蠢動著,但這次,我忽略它們,它們已不再重要。「今天天氣很好啊……」為什麼救護車沒有天窗呢?我天真地想著。
疾行告了一個段落,警鈴也靜默了。臉上搔刮著皮膚的氧氣面罩終於可以拿開,令人煩躁不已的半透明軟管也卸下了。我的身體與人工維生系統正式分離。車門向上開啟,我所愛的人簇擁著我離開那白色鐵桶。金黃,一抹熟悉的金黃,溫溫熱熱的朝暾,爬上我的胸膛。此時,我已分不清,模糊我視線的,究竟是淚水,還是那刺眼的陽光。
有人在我耳邊輕輕唱著「have a nice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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