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政府撤退來台前幾個月,我任軍職的父親被上級調來台灣,我們全家跟著過來,沒多久長官派爸爸帶隊回大陸作戰,當時媽極力反對他去,但我爸一心想當英雄立戰功。結果國民政府戰敗,爸爸生死未卜,我媽到處打聽沒結果,我心裡認為他戰死了,是個大英雄。
被指投共 斷了補助
沒了父親,我們靠軍人撫卹金生活,某天軍方來我家盤問,講一堆人名,問我媽有沒有跟這些人聯絡?她抱著我爸照片一直哭說沒有,我被其中一個軍人抓著,不准我靠近媽媽,我也一直哭。之後他們每禮拜都來,每次都上演一樣戲碼,我跟媽總是哭成一團,那時我想該不會爸還活著?後來,他們說我爸投降到共產黨,所以我家是黑五類,從此斷了我們的補助。
我媽沒受過教育,沒了補助金,找不到工作,養不起小孩,就把我送到孤兒院,帶著弟弟嫁給繼父。我繼父也沒念過什麼書,年紀又大做不了太多工,所以依然貧窮,我們住過台北所有的貧民區。我平日在孤兒院至少吃穿不成問題,假日回家,只能靠鄰居給剩菜剩飯,一桶餿水重新煮過再吃;或是去市場撿剩下的菜葉,我弟因為營養不良全身長滿爛瘡。我媽後來發瘋,狀況時好時壞,壞的時候整個人像遊魂一樣,或是一直哭,經常想自殺。
黑五類不僅害得我媽發瘋,也一路跟著我。大學規定所有學生都要加入國民黨,這在當時是一種榮譽,是精英,但老師在全班面前說我禁止申請加入,因為我家是黑五類。
終於重逢 不如不見
從小到大我心裡始終認為父親戰死了,1987年兩岸開放探親,某天朋友告訴我報紙上有我爸登的尋人啟事,那時我媽已過世,我一個人到對岸見他。一別幾乎半個世紀,但我一眼就認出我爸,因為我長得很像他;上一次見面我才3、4歲,而今我的孩子都念國中,他已80好幾歲。
他說當年不想帶整班的人送死,決定接受和平改編,其實就是投降。父親跟我同父異母的姊姊一家一起生活,見面沒多久,他們就跟我要錢,我們之間絲毫沒有重逢的感動。後來我每年回去,台幣幾萬幾萬的給,直到父親過世。
重逢前我聽說父親做到政務要職,他們住的環境,卻像在上個世紀,而他看我不是女兒,而是新台幣。他當年拋下我們去打仗,就知道勝算不大,還一心想當英雄,最後投降中共害得我們被國民黨欺壓,整個家庭、生活都毀了,而他在中國成了樣板人物,做了官的前國民黨員,卻只知道跟我要錢。他在我心中的光環破滅,我看他不是英雄是狗熊,這一見還真如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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