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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薇

我的外婆家,門外有條著名的東豐腳踏車道,橫越東勢、石岡、豐原三區,外婆家就在中間那常被遺忘的石岡區的梅子村,那裡有棵百年芒果樹,一年四季都結滿一粒粒飽滿的果實,每一顆都藏著我的童年。

我對樹的記憶,從九二一大地震後才開始。那場地震把依偎著樹建起的土地公廟給震垮了,整個廟只有土地公、土地婆和芒果樹安然無恙,而建築物卻成了斷壁殘垣。母親說這是神蹟,土地公的福德庇蔭了樹,我卻想著是樹保護了土地公。人類建造的廟倒了,身為自然的老樹依舊屹立不搖。

母親說,樹後面原本有個幼稚園,她小時候就在那裡讀書寫字,爬樹嬉戲。小時候的我帶著一班表兄弟姊妹,在幼稚園外廢棄的遊樂設施玩耍,芒果成熟的香氣誘惑著我爬到樹上摘下它,可我是在水泥叢林長大的孩子,膽子小得連碰到樹上一隻小小的蟲子都會哇哇大叫,不禁對母親有一股欽佩之意,以及我的身影終究無法與母親身影重疊的悲哀油然而生。

我那年紀相近的舅舅嘲笑我是「不會爬樹的猴子」,說完三兩下就爬到樹頂,摘下好幾個青澀的芒果,我正納悶他要做什麼,結果他拿起未成熟硬得不能吃的芒果往他的姪子們丟,丟得我們四處逃竄,丟得我們唉爸叫母,丟得我們差點撞翻跟災民一樣暫住在鐵皮屋裡的土地公、土地婆……

後來我們都長大了,舅舅還是不肯承認他當時有多幼稚,我看著他剛出生的女兒說:「等妳再大一點,姊姊再跟妳說妳爸以前有多幼稚、對妳的表哥表姊有多壞!」

隨著年紀增長,我回到外婆家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這一次回到梅子村,五歲的二表妹拉著我的手,說:「姊姊我們去散步!」我說好,拉著她的小手,沿著腳踏車道走,看一路人工的花草,表妹並不滿足於此,說要帶我去好玩的地方,我笑說好,任她帶我走。

她走著走著,帶的路已偏離腳踏車道。最後她帶著我走上一個坡,我熟悉的坡,遠遠我就看到那茂盛的綠葉跟一年四季都長好等人享用的芒果。

「到了。」表妹說。

映入我眼簾的,是一棵被矮柵欄圍繞僅留一個出入口的芒果樹,腳踏車道上也用了很多這種塑膠木頭裝飾。裝飾品不是應該讓樹變得更美嗎?此時此刻我卻覺得樹很孤單,想起過去只要靠近樹,它就在我觸手可及的範圍,而現在樹就像被關在世界的角落。表妹問:「姊姊妳覺得這裡好玩嗎?」我看著她,她還太小不能和我分享的我失落。於是我堆起笑容說:「嗯,好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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