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老公甚少回老家，連年節都要妻兒再三苦勸，才願意回去。
其實他的個性並不剛烈，和婆婆一樣，都是溫柔慈祥又負責任的人。86歲的婆婆，身體硬朗，還在社區擔任編中國結的指導老師，自給自足，沒給子孫添麻煩。但老公只要一回苗栗老家，就像變了人，用粗魯的語氣對婆婆說著我聽不懂的客家話，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跟吵架似的。常常一言不和之下，在苗栗待不到一個小時，老公就氣憤地帶著我和孩子回台中。
誤解用心 遠離父母
在我嫁老公之前，公公已經過世。受軍事教育成長的公公，自律甚嚴，連對妻兒更嚴。在封閉的民國60年代，客家庄對外省籍人士總有某種程度的排斥。老公特殊的外省姓氏，讓他受盡同學的欺凌，只要放學回家，身上一定有被霸凌的傷，公公不聽任何解釋，一口咬定老公是在外不學好，跟人打架，不由分說就是毒打。委曲無處訴的老公，痛恨父親的外省籍讓他受同學欺負，也恨母親從不伸出援手。
國中畢業，老公放棄了高分上榜的當地高中，選擇就讀中正預校，理由只有一個，他要遠遠地離開這個家。讀到預校二年級，休假發生嚴重車禍，有殘廢之虞，只得退學。當他回家休養準備報考高職時，公公因為當時已經和大陸的家人聯繫上，得知大陸的子女皆有高中以上程度，便常常嚴詞怒斥，認為老公被預校退學，是一件辱沒家風、有損顏面的事。在父親的刺激之下，老公發奮考上台中的專科學校，從此負笈在外，幾乎不再回苗栗。就連公公葬禮，他也以工作為由，無視婆婆和兩位大姑的哀求，堅決不肯返鄉奔喪。一直到今天，公公往生10多年，老公都未曾到靈前致祭過。
看見遺物 激動痛哭
我一直以為，老公對自己的父母只剩怨懟，但是前年婆婆不慎摔傷了骨盆，一接到消息，老公即刻放下所有工作，趕回照料。一見到婆婆躺在醫院病床痛苦呻吟，他擔心難過得淚流滿面。返回老家幫婆婆收拾住院物品時，老公不經意的翻到一袋公公的遺物與文件，當下掩面激動痛哭。
早前，老公也曾偶然提起他剛上預校時，公公曾風塵僕僕地到高雄去探望他。當時老人家一個人等在校門口，衣襬在冷冽的寒風中不斷翻飛。那天父子倆開心的外出上街吃麵。
多年來堅持不回老家吃年夜飯的他，也並沒有在台中與我和兒子歡欣圍爐，總是喝了些酒，早早上床睡覺去了。
或許純粹的恨還會讓人好過些！像老公這般對至親的父母如此的愛恨交織，矛盾糾結，才是真正令人痛苦。今年，老公一樣堅決大年初一才回苗栗，一樣待不到半天，又帶著我們回台中了。看著送我們出門的婆婆，眼神萬般不捨，我只能對她心疼的說：「媽，新年快樂！要保重身體喔！」
真希望有一天，老公能真正放下心中怨懟，面對自己的真心，好好陪婆婆吃頓年夜飯，不要等到子欲養而親不待時，才來後悔、悲嘆！
翔媽╱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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