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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來取東西時,他正好在家。兩人簡短問候,他留在客廳看電視,她進房間收拾最後一箱行李。從房間出來,她說我走了。他沒從沙發起身,只舉手朝她揮別。她身子轉一半,佇在門口,「如果我回家呢?」


他們從來沒討論過另一個男人。他假裝不知道,她從來不多做解釋。當他們婚姻觸礁,他不曉得她為何每天都怒氣沖沖。一點點小事,像是他脫了鞋沒放進鞋櫃,任冰酒瓶在木桌上浸出水漬,都能讓她沉下臉,使用尖利的言語刺他,令他失控抓狂,然後她哭泣,指控他不愛她。「妳說什麼我都照著做,妳怎麼能說我不愛妳。」「你或許愛我,但你不懂得怎麼愛我。」


聽女人說話像看外國片
他的朋友說,女人說這種話時,就表示你床上功夫遜。女人的話不能只聽字面上的意思,「聽女人說話,就像看外國片,下面要加上字幕」。叫他拿出男子氣概,「好好愛她」。說也奇怪,越想表現越無能為力,他戰戰兢兢靠近,親吻她,卻看見她睜著一對大眼睛就近瞪他,他馬上洩氣。
到了後來,他根本不碰她,她的怒火降溫,變成一種結霜的冰冷。他眼見妻子變成一個尖刻的女人,她臉形走樣,眼神永遠不知在鄙夷什麼,嘴角下垂,下巴抬高,說起話來獨斷而刻薄。直到去年,她突然變了,像花朵受了雨水滋潤,光彩動人,時常微笑,脾氣也好很多,甚至對他噓寒問暖,他加班晚回家之時,為他準備煎餃和冰啤酒。換他冷冷推開盤子,「謝謝美意,我有痛風,不能喝啤酒。」
她也不生氣,笑吟吟提議離婚。她很快搬出去,每次回家祇是搬東西。她開始不避諱提起「我朋友」這三個字,在她經歷離婚期間,「我朋友」給她很多幫助,幫她找工作、找房子,給她建議,聽她心事。他很快就猜出那是個男人。他也不說話。他只想離婚。
這次來取最後一批東西,她紅著眼來,嘴角又下垂了。現在她問他,她回家好不好。「他沒能給妳的,我這裡也沒有。」這麼回答之後,明知不可以,他突然好想喝啤酒。


胡晴舫《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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