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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偉,
夏天即將結束,你就要回家了。


收店時,我清理櫃檯,隔窗看著你在外頭幫我父親把遮陽傘全收進來。夕陽霞光照耀你汗涔涔的軀幹,令你全身肌膚閃爍著湖色波光。林木蓊鬱,微風輕吹,鴨子成群安靜划水,身後留下一條水線。你皺緊眉頭在專注工作,每回你認真起來就是這般老氣橫秋,包括你說你愛我的時候。我一時悲從中來,因為如此溫柔黃昏很快不再。


夏日戀情如同晨霧
雖然你說定會保持聯繫,幫我申請網路電話帳號,教我怎麼上臉書,約好每晚都要上網聊天。我假裝專心聽你解說那些程序,欣然接受你保證一有長假就會回來看我。但我卻無法不惆悵地預知,這段夏日戀情如同湖面晨霧,雖然美得令人心悸,終究會消散無蹤。
再多的科技,也不能消滅你我之間必然拉長的距離。現在你是暑期打工的大學生,我是這家湖邊咖啡館老闆的女兒。等湖面吹起第一道秋風,你就會回去當你的大學生,周圍有很多漂亮女學生,我繼續在此服務遊客,清洗咖啡杯,烤花生吐司,挖冰淇淋球。不久的將來,你會變成你想當的律師,去你一直想去的紐約。當你已不是打工的大學生,我仍是湖邊咖啡館老闆的女兒。
我不知如何解釋為何我不能跟你走。對我來說,你像來自一個陌生的新世界,在那裡,人們活得自由自在,想做什麼就去做。我羨慕你,可是我辦不到像你這般勇敢。我無法拋棄家人,不能想像自己離開那片綠色的湖水。如果我離開,我就會像一條脫離水澤的魚兒,很快乾涸而死。我不期待你理解。我只求你記得我,記得我愛你。
河流終要奔向大海。等你抵達遠洋的那一天,請別忘了你曾經路過的這片翠湖。
永遠愛你的,娟。


胡晴舫《戀人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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