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如人生，人生如戲，這大概是形容香港已故藝人「哥哥」張國榮最好的一段話。張國榮在2003年4月1日這天走了，走得突然，離得意外。沒人料得到這是他告別世界的方式，一如電影《霸王別姬》裡，他飾演的程蝶衣最終落幕時，變成了京劇裡扮演的虞姬，奪了霸王的刀，刎頸自別。
《霸王別姬》透過當代中國歷經北洋軍閥混戰時期到國共內戰、八年抗日、文革批鬥到近代，從1929年到1984年，如此大的時代舞台，詮釋近乎史詩般的格局，精巧地在歷史視野中嘆息愛情。
台上假戲真作 台下三角戀難解
張國榮扮演的程蝶衣從一開始就註定是悲劇人物，他幼時遭到以妓女一職糊口的生母遺棄，送到戲班子收養練京劇，當時他還叫小豆子。京劇裡的領導見他清秀，就安排他從小練女子戲路唱青衣。他小時在戲班內受到師兄小石頭照顧，小石頭在團裡飾演強悍男性，一陽一陰，一強一弱間，小石頭與小豆子成了患難之交，這份患難真情，隨著小豆子長大後取藝名為程蝶衣，更確定了假戲真作的可能性。只是，小石頭長大後取藝名為段小樓，竟娶了從良的青樓女子菊仙。
原著李碧華提過「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在這劇中，婊子最後動了真情，菊仙可真愛著小樓，還從日軍手裡救他性命。戲子倒也擁抱了真誠的義氣，至少程蝶衣到死都只愛戀師兄段小樓，而小樓也一如幼時說的真心話，照顧他（小豆子）一輩子，就一輩子。
然而，愛情世界裡哪容得下第三者，小樓和菊仙的俗世夫妻無法讓蝶衣棲身，而戲台上的小樓與蝶衣卻又是分不開的組合。三人間的依賴與心結，豈又是三言兩語能化解。蝶衣戲裡戲外都貢獻給了藝術，才完美地融入虞姬角色，他那性別倒錯的世界裡，只有台上的小樓／霸王懂得他／她的心。
性別倒錯虛實合一 如戲人生盡是無奈
《霸王別姬》是華語電影史的經典巔峰之作，張國榮甚至感嘆地說：「我就是程蝶衣」。大時代小人物的兒女私情，化成一股難解的三角習題。雖說任何一個年代都隨時上演這麼煽情的通俗劇碼，但《霸王別姬》裡從京劇元素看段小樓與程蝶衣的情誼就更讓人心碎。
我們看見的是，一位從小被迫性別倒錯的小男孩，被迫轉變成另一個性別混雜的角色，「人前顯貴，人後受罪」是他終身離不去、拋不開的咒語。「不瘋魔，不成藝」，更合理化了程蝶衣終究踏上「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虛實合一。再對照張國榮傳奇一生的掌聲背後，竟以這驚嘆號寫下傳奇結語，哥哥在《霸王別姬》裡的陰柔美感，演來毫不扭捏，輕聲細語間的媚情盡露，讓觀眾深感他魔瘋成藝的付出。當時張國榮的性向議題尚未浮現檯面，他的無奈與感嘆，似乎全在《霸王別姬》裡找到合情合理的角色投射，也難怪演來渾然天成。
化悲劇為回憶 刻骨銘心悼念一生
《霸王別姬》是張國榮絕響人生的完美暗喻，是傳奇，是留在回憶那瞬間，凝結在最美的一刻。片中，程蝶衣本以為自己活不了，對師兄段小樓說：「要是我不好了，師哥，請記得我的好，別記得我使壞！」我們的人生中曾經交手過的愛情，是否也希望對方只記得我們的好，我們總希望刻骨銘心，而不要憶起那些椎心刺痛。愛情裡沒有傳奇，多半是悲劇，所以成為記憶，一生一世地悼念著未落幕的幸福逗點，而句點，在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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