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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梅霞

民國五十年代,交通尚不方便。母親從大甲最南方嫁到最北方,所以回娘家唯一方式就是搭公路局車子。從居住的銅安村往大甲市街車班不多,每次出門總要先走一段路到省公路旁的站牌處等車。省公路兩旁種植木麻黃樹,成排的木麻黃林如衛兵般沿著馬路直到遙遠的他方。

 

村莊人口少,站牌處常是空曠無人,等待的時間又漫長,除了偶爾伸長頸子遙望車子來處,再就是玩弄腳下的木麻黃落葉。木麻黃葉似針,千千萬萬的細針變成褐色地毯,鋪在碎石路上。若再細看,木麻葉上頭有著一節一節紋理,無聊時,把它用力拔開,掰成一段又一段。

隨著母親一年一年回娘家的日子,還有之後的突發家庭狀況,站牌處卻成了離開與回家的情感衝擊地。一段時間,父親忽然逃債失蹤,不知狀況的母親每天驚驚惶惶出門尋找,六個孩子只能在家餓著肚子,等待母親回來。因為,只有母親回到家,才有吃的東西。

也許母親也很驚慌吧!人雖回到家的母親常常出言恐嚇:你們若是不乖,我就把你們丟著,自己到台北幫人煮飯。那段時間,有時,母親早早回來;有時,深夜才回到家。母親回來晚,幾個孩子就走到站牌處翹首盼望,深怕不知哪天,母親一個狠心,也不見了。

恐嚇的話聽多了,一段時日,竟常作夢:夢見母親不見了,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站牌處放聲大哭。醒來後,耳邊依稀還聽到自己嚎啕的哭聲。

站牌處既是回家,也代表離開,那兩排木麻黃影像,隨著一次又一次的記憶深植,竟在腦海死死地纏繞。

多年後,殊不知最後讓人上心的竟是木麻黃林濤。無數個夜晚,夢中倏乎響起童蒙時的木麻黃林濤,濤聲陣陣,和著暗夜中款擺搖曳的樹影。那記憶中的木麻黃全化成濤聲在夢境浮浮沉沉。

生命太過深刻,無法過眼雲消,都成了木麻黃林濤,響在生命的幽幽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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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王子蔡大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