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假日午後,靜靜傾聽著餐桌另一端老朋友梅子的傳奇故事,由於熬夜工作幾度精神不濟到恍神,但是仍然盡全力睜開眼睛專注看著對方。我們已經10年不見了。一個下午的相逢和漫長的10年不見比較起來,我儘管怎麼疲憊或是工作沒有做完,都得要有起碼的熱忱。畢竟我們有30多年的交情。

雖然她曾經試著把自己去美國之後的傳奇故事寫出來,也寄了一部份給我先睹為快,但是當她重提這25年帶著極少的金錢和極大的勇氣,隻身赴美在沒有任何親友的奧援下闖蕩的傳奇過程時,我也像是重新再看一遍其實看過、但是有點忘記情節的電影。

梅子仍然瞪大雙眼,提高音量,神采飛揚的描述著每個其實說過無數次的細節。我在聽她說著自己大半生最值得提的光榮事蹟、最遺憾的事情或是覺得當初錯過的機會、做錯的抉擇時,很清楚知道,當每個人進入了初老階段,人生已經過了三分之二,(在季節上大約是初秋吧?)已經逝去的時光比未來的歲月長的時候,都會是這樣的。我也清楚知道這樣的時候最不適合說的兩個字就是「如果」。因為已經沒有「如果」了。

她決定向宿命說No

最好的方式便是重新「剪接」,剪接那些已經成為事實和結果的人生碎片,有些碎片是最珍貴的畫面,有些畫面可以直接丟到垃圾桶。藉由重新審視和發現已經無法改變的過往時,每個人都可以重新創造自己人生故事的主題和自己角色的扮演。

例如對梅子而言,她的人生故事也許是從1989年,當台灣的歷史進入到一個全新的紀元時,她做了人生中最大的決定,不再參與台灣的新紀元,她的新紀元落腳在美國南方喬治亞州的梅崗城。她選擇逃離。逃離一個她再怎麼努力都買不起房子,也看不到未來的地方,逃離一個她無法選擇的家族帶給她不可承受的包袱和命運。她決定向她的宿命和包袱說「No」。這樣的抉擇對她一生而言是一場豪賭,已經正式退休的她,應該已經找到她人生故事的主題和自己的角色了。

於是,我問她如何看待人生的「初老」,她毫不猶豫的回答:「初老有兩種。一種是因為生在資源足夠的家庭,人生非常順利,結婚生子,是人人羨慕的人生勝利組。這些人面對初老反而會失落、茫然。因為再來的人生似乎是多餘的,不知道如何打發。另外一種是生在很不幸的家庭,要犧牲自己應該有的權利,要面對的挑戰是不斷和這樣的命運搏鬥。來到初老階段一定有一些不甘心和遺憾,於是初老階段反而促使他們要去彌補遺憾及不甘心,所以更積極更忙碌。」

晚餐後我送她去搭公車,忘了要揮手,公車過站不停。她又聊起貧困匱乏的童年和犧牲。她眼中泛著淚光對我說:「謝謝你們當年鼓勵我去美國,好好為自己活。」

小野《青出於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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