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輕棻

「我也喜歡你,只是…」

他自動讓聲音降下來,調到最低,靜音。

她的影像還在螢幕上,嘴巴一張一闔,有時激動的皺著眉頭,有時閉起眼睛一副快要哭的樣子。

她沒有上字幕,還好這不是電影,他在選擇聽不見的時候,也可以看不見她雙管其下的殘忍。

但,他跪跌在地上,又意識到是電影才好,就算是真人實事的改編,他還是可以拒絕接受,推說一切都只是戲劇效果,才讓此刻的他安靜的淚流滿面。

其實,他早就看過這片宅急便送來的影片好幾遍。

他知道她的「只是」,也知道後來會有「然後」、「不想要」、「自由」、「一起」、「三人」等等的關鍵字。

那些荒唐的提議並沒有打擊到他,他要讓此刻無聲無息,他才能徹底的體會他究竟如何用「安靜」斷送了他們的愛情。

「你都不說話,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天,她才敢問他。

他的安靜,是因為太過在意,生怕說錯了話便惹得她不高興。他不是擅於用言詞討好女生的人,但他會默默的將一切看在眼裡,在他需要的時候遞衛生紙給她,騎著機車就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則吃驚,他從來不說,還以為他認為自己無聊,以為彼此並不對盤。

約會的時候,他也不多話,總是靜靜的在一旁幫她拿包包,聽她開心的比較每個商品,評分每種食物。

他不愛講電話,她每晚都要聊天聊到疲倦才肯入睡,她怪他讓她一個人唱獨角戲,讓她每天喉嚨都好痛。

她不懂他的「嗯」「是喔」不是敷衍的發語,是他真的只想聽她說,他想多了解她,聽她眉飛色舞的講述日常事情,他覺得一切非常的新奇有趣。

偶爾,他會勉為其難的說幾個冷笑話,太冷了,她寧願掛上電話。

安靜下來後,他才有時間想自己,想自己是多喜歡她,忍不住安靜的笑了。

他知道,她不需要別人發表高見,她不希望別人干擾她的決定,她早就下定決心的決定,他只是支持她,偶爾在她與人爭執得不相上下,受了委曲後給她他的胸膛,作為療傷的秘密基地。
 
他不會和她一起罵別人,療傷本來就該安靜,才不會讓思緒亂飛,憤怒的氣流亂竄到再度傷了自己。

 

 

你說你也會難過我不相信

牽著你陪著我 也只是曾經
 

 


他不知道的是,她亂竄的憤怒,其實不是自然而然的消失,而是轉嫁給了他,他的安靜成了代罪羔羊。

她說對不起的時候,還不忘加上一句,「我以為你都不在意。」

不在意她和別人有說有笑,不在意她在他的身邊卻和別人聊電話,不在意她跟別人對唱情歌,不在意她跟別人恣意的打情罵俏。

她是誤會了他的安靜,以為他的對愛情的態度就這樣,可以接受其他人分享她的感情。

 

希望他是真的比我還要愛你

我才會逼自己離開
 

 


他沒說,不代表他不在意,他安靜不代表這段愛情中他就沒有感受到愛襲來的感覺多麼驚天動地。

但他還是選擇放手,希望她從另一個人感受到的愛意,比他給的還要多。

 

你要我說多難堪 我根本不想分開

為什麼還要我用微笑來帶過
 

 


她的殘忍在於她不想當壞人,她不想主動提分手,她怕在朋友面前承擔劈腿的罪名。

她要他假裝不愛了,是他主動棄權,而她難過,才找別人訴苦,她和那個男人才會在一起。

她吃定了他的安靜,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的不多話是種罪惡,無法保護自己還陷自己於險境的罪惡。

 

我沒有這種天份 包容你也接受他

不用擔心的太多 我會一直好好過
 

 


影片中的她,還是他愛的她,是還有一點人性,還會懺悔,還愛著他的她。

儘管他真的不能接受「三人行」,起碼他還感受到她的悔意。

 

你已經遠遠離開 我也會慢慢走開

為什麼我連分開都遷就著你
 

 


他讓朋友誤解他,如同她要他做的那樣。

反正最後的最後,他早已什麼都不是,她早已不在乎他的感受。

反正不多作解釋的人比較得得到同情,她這樣為自己的無情辯解,好像他的安靜會帶他撐過她對他的傷害,她就可以瀟灑的離開。

 

我真的沒有天份 安靜的沒這麼快

我會學著放棄你 是因為我太愛你
 

 


他多想大吼大叫,想抓著她的手臂像連戲劇中的主角崩潰的失去自己,好讓她看見自己是多在乎。

有些話,有些表情很難真的面對面表現出來,否則她不會用這樣迂迴的方式錄下自己的心情再傳達給他。

最終,他們還是有一點相像,在痛苦中得出的結論,他再也高興不起來。

現在去挽回,能得到什麼?他不是安靜的,他看到自己內心千百個荒唐的念頭,非常可笑,他沒辦法回復還沒愛上她之前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悶得快得內傷了,但他沒有地方可以療傷。

任憑思緒亂竄,撕毀著他的內裡,除非咳出血,否則沒人看得出來。

他還要再多一點時間,好讓自己真的不在乎,而不是表面上一直呈現的那種平靜的不在乎。

一直敲著琴鍵,他連續彈了好久好久的琴,指頭紅腫發疼,他還是死命的彈著,直到微微的滲出了血,他才覺得一點鬱積終於不再壓抑。

再看一遍她給的影片,他終於可以嘗試哭出聲音,當安靜不再代表安靜,他終於可以找回屬於自己真正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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