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工作的時候總偷偷連上網頁,瀏覽各種旅遊資訊。想像自己穿花裙戴草帽,在無人小島養羊種花,浪花輕輕拍打在腳邊。
想起生命中第一次獨自遠行。那年十八歲。春天的某堂課忽然覺得悶,於是靜悄悄走出教室,回宿舍拿了外套、護照、隨身聽及幾片碟,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無法承受之輕》。搭車到機場。買了機票去香港。
抵港之時起著大颱風。拿著地圖搭地鐵,迷了路用破破的廣東話夾雜英文問路。到海洋公園看總是處於睡眠狀態的熊貓,大風大雨中坐搖搖晃晃的雲霄飛車。到女人街買幾串華麗的項鏈。用即拍即棄的相機攝下維多莉亞港海水高漲的畫面。在機場與等待轉機不知國籍不知姓名的陌生旅人徹夜聊天。
回到台北時我精神百倍,每回冒險都讓我覺得自己又勇敢了一些。
「女生一個人來這邊是很危險的。」在廟街擺攤的年輕男孩對我說,指著不遠處馬路上幾灘黨派血鬥後遺留的血跡。
「如果危險司空見慣,就不覺得危險。」我這樣回答他。
什麼是危險?職場上笑裡藏刀勾心鬥角算不算危險?真心交友完全信任算不算危險?社會裡真假難辨的陷阱或誠意算不算危險?不顧後果任憑感覺去愛算不算危險?害怕危險而什麼都不敢嘗試算不算一種危險?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危險。
從前相熟的學長小馬曾說,總覺得以後的我會離開自己出生成長的地方很遠很遠,或者忽然失去所有消息。也許幾年後的某天收到我從陌生國度寄來的明信片,淡淡說著自己的隨性與平靜。
那時我將獨自一人,學著完全的堅強,也許仍不小心依然會孤單。於是不敢與外界斷了聯繫。沒有人希望被遺忘。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容易感覺寂寞,需要一個人在身邊。於是那些人帶著我的默許闖入我的世界用力攪擾,血肉模糊。傷痕累累之際我想起每次獨自的旅程,想起在情竇未開的青澀歲月。那時我們一個人快快樂樂地活下來有沒有愛情都無所謂。那些無慾無求怎麼出現又怎麼被消滅。
對愛的需要是否只是自我催眠?很有可能來自許多錯誤觀念的荼毒。習慣附和多數意見然後失去了原則。要愛得轟轟烈烈痛徹心扉才不枉此生,誰說的誰規定的?
原本自己又是怎麼想的呢?
人本來都是獨立的個體。本來分屬各自的花蕾,燦爛枯萎都源於自己而不為誰。因為習慣相依相偎,反而失去了獨處的本能。
費里尼說:「獨處是種特別的能力,有這種能力的人並不多見。我向來羨慕那些擁有內在資源、可以享受獨處的人,因為獨處會給你一個獨立空間、一份自由,這些是人們嘴上喊要,實際上卻害怕的東西:人生在世沒有什麼比獨處更要讓人懼怕的了。他們有時甚至才落單了幾分鐘,就急著要去找人來填補空虛,而且隨便找誰都可以。他們害怕寂靜無聲,害怕那種剩下自己一人與自我思緒及長篇內心獨白獨處時的靜默。」
我心戚戚焉。世界一直又冷又吵 ,我睜開眼睛面對。我有一隻手,書寫所有美麗及悲切。
我有一雙健全的腿,這世界太大我還未走遍。我還有我自己,面對所有絕望當作鍛煉。
「如果孤獨司空見慣,就不覺得孤獨可憐。」孤獨來敲門的時候,我要自己這樣回答。
咬緊牙根,轉身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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