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急診來電通知，下午送來那位鎮靜劑過量的留觀病人，家屬急著幫他辦出院。
「怎麼會這樣？不是才跟病人女兒說好，請她回家找找看，有沒有空藥袋等相關佐證。等隔天天亮，病人清醒了，才能評估自殺危險性……」正想合衣就寢，忙了一天的我被這通電話攪得睡意全無，對著話筒碎念。
「吵著辦出院的女人有些年紀，說是病人老婆，超堅持的，還有點『盧』，擋不住，只好麻煩妳。」急診值班醫師歉聲道。病人是民航機長，一早原該出門執勤，機場卻不見人影。剛下夜班的女兒直到近午公司通知，才在主臥室發現父親昏迷不醒，緊急送醫。
「爸爸很注意身體」
醫師懷疑藥物過量，試打了鎮靜劑解毒針Flumazenil，病人悠悠轉醒；但不知服了多少藥，一會兒又沉沉睡去。
「怎會安眠藥過量？我爸很注意自己身體，公司也有定期檢查，他不會亂吃藥，還吃這麼重！」女兒仍不可置信。
我提醒女兒，會不會父親諱疾忌醫，讓母親替他看診拿藥？女兒反射式回應，不可能，他們感情不好。
「怎麼說？」我鍥而不捨，女兒收拾情緒，說她從小看著超沒安全感的母親，一直懷疑飛官父親外頭有女人，鬧到他放棄前途提早退伍，轉開民航機。「爸爸人好技術好，上頭曾想調他飛長程的國際線……」女兒遲疑了半晌，「卻被我媽搞砸。那回吵得特凶，我媽竟在爸茶裡偷下安眠藥，害他無故睡過頭，被公司處罰。」
被我勾起不快回憶的女兒，決定趁父親還沒醒來回家找線索。不知怎的，卻變成母親出面。
走近留觀床，已甦醒的病人主動報告，「真抱歉，這麼晚還讓妳跑一趟。這陣子感冒吃藥，昏昏沉沉，不小心抓到老婆擱在床頭的安眠藥。」「是啊，想讓他多睡一會兒，上班前沒叫醒他。」忙著幫腔的妻子，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無法輕信，卻問不出所以然，更無權限制病人自由，只好讓吃錯藥睡過頭的機長出院回家，並安慰自己，「要是他勉強出勤，肯定比酒駕更危險」。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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