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那天,她掃了兩個墓。

     他答應星期天要陪她上山,但整個周末找不到人。星期天一早她再打,他索性關機。

     她只好叫了計程車自己去。一路上她想:要男友跟自己去掃媽媽的墓,算是過份嗎?兩年前媽媽走的時候,他也在床邊,握著媽媽的手,說他會好好照顧她女兒。

     媽媽走後,他們的感情急轉直下。分手了三次,但每一次事後他回頭來求她,她又不忍心地接受了他。

     「幹嘛這樣虐待自己?」朋友問,「難道天底下沒別的男人?」

     「當你逼近40歲,」她冷靜地說,「天底下別的男人的確不多。」

     他們認識20年了,分分合合了20次。中間有三年,他和另一個女人結婚。但縱使在那段期間,他們也常約會。他離婚後,他們同居了幾年。後來她發現他帶別的女人來家裡,連夜搬出了他家。她懷念自己是第三者的那三年,那時她沒有名份,於是也沒有擔心。她不喜歡這幾年的關係,她升級成第二者,但依舊沒有名份,反而還多了擔心。

     在媽媽臨終的床前,他說要娶她。她知道他那樣說只是要讓媽媽安心地走,但心裡仍帶著百分之一的希望。她每次暗示,他總是說:「我已經結過一次婚了。」她反駁:「但我沒有結過。」他火上加油:「到了我們這個年紀,一紙結婚證書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正好說中她的痛處。就是因為到了這個年紀,她才需要婚姻的安全感。雖然她知道對他來說,婚姻的約束力脆弱地像雞蛋。

     他們分手時她找過別人,但別人也沒興趣結婚。唯一說要娶她的是個小她七歲的男人,她沒有當真。她的確把安全感寄託在那張證書上,只不過她認為證書的有效期限,跟當事人的年齡成正比。她不想在這份證書的簽字未乾之前,就必須簽另外一份證書。

     就這樣,她卡在一段沒有未來的感情中。是「感情」嗎?她也不那麼確定。他們愛彼此嗎?對彼此好嗎?唯一確定的是他偶爾來,他們會有性關係。但兩人的表情,像是繳了年費不得不去健身房。期待沖澡,超過期待慢跑。

     到山上了。她跪在墓前,久久點不起香。她擦拭墓碑,感覺自己是迷路的羊。她流著淚、打給他,依舊關機。她癱在墓碑上,像熟睡的狗一樣蜷曲著。計程車司機走過來說:「小姐,需不需要幫忙?」

     那晚她回到家,把他的東西裝進箱子、放進儲藏室。媽媽離開了兩年,她每年掃墓。但這段感情已經離開了二十年,她家還停著死屍,沒有舉行告別式。她猛然覺醒:這個清明節,她最該打掃的墓,其實在她心裡。

     那晚她回到家,把他的東西裝進箱子、放進儲藏室。媽媽離開了兩年,她每年掃墓。但這段感情已經離開了二十年,她家還停著死屍,沒有舉行告別式。她猛然覺醒:這個清明節,她最該打掃的墓,其實在她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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