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勁的拉拚了命的拉,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力道不能太大!否則會肢體分離!」
剛下分隊報到的隔天,就出勤了畢生的第一次救溺任務。那天的天空很藍,海風吹在臉上很涼爽,是適合出遊的好天氣,跟心情是極大反差。在忐忑不安中伴隨著警笛聲,學長開著救護車載著我這個菜鳥往野柳海王星碼頭出發。
「是一對兄弟落海啦!今天第三天,你運氣很好第一天上班就讓你遇到!」學長在車上先給我來個挖苦式的勤前教育。最好是啦!我在心底這麼回答。
英勇學長迅速入海
到達現場後,海巡人員已經在拍照了,我也跟過去看看,嗯,兩具罹難者的屍體面朝下的在海上載浮載沉,旁邊的浮木很多,但他們像有默契似的,始終彼此緊緊相隨。學長看了一下地形,call了分隊的學長支援。記者跟葬儀社的人也來了,現場圍觀的民眾像電影開演前一刻般,突然大量的靠近。那一刻我多麼希望只是場外人,多麼不希望第一天上班就這麼刺激!
阿錕學長跟小邱學長迅速著裝,毫不猶豫的下海朝向100公尺外的目標接近。我心想:「學長果然不是幹假的!」看電影嗑爆米花的歪念,瞬間被他倆奮勇前進的背影擊碎。我在想,哪天也會有人這樣的看著我的背影嗎?帶著一種趨近崇拜的目光。
才一會兒功夫,他們以熟練的動作將浮水繩綁在罹難者的腰部,而我們則在岸邊的一端幫忙拉回來。我一心只想趕快將他們拉起,所以使勁的拉拚了命的拉,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力道不能太大!否則會肢體分離!」不知道是從誰口中喊出,但的確讓我出力的手軟了一下下,我可不想將他們的手腳扯斷啊!
終於慢慢將他們拉到岸邊了,因為浸泡海水過久,全身脫了一層的皮膚,就好像穿了一件白色內衣,臉部遭到魚群攻擊,已經看不出五官該有的樣子。
相約海釣意外落海
岸邊的我們合力把他們倆拉起,由於泡了太久,身體腐爛發臭,趕快把他們移到岸上蓋上床單保護。完成任務後內心很平靜,雖然對一個菜鳥來講,畫面太駭人,但實際接觸到他們的那一刻,其實並沒有那麼恐懼,或許是因為懷著一種要幫助他們的心態吧?希望他們能一路好走。
任務到此告一段落,其他的就交給海巡弟兄和殯葬業者。無意間聽到有關這對兄弟的落海經過,大哥50多歲、弟弟40多歲,家住桃園來萬里沿岸海釣。我忘了是誰先失足落海,在岸上的人見到兄弟摔落海,馬上把釣魚用的冰桶朝他丟去,大喊抓牢!旁邊的釣客也紛紛丟擲冰桶,但溺水的他一直錯失了寶貴的求生機會……
岸上的兄弟越來越著急,一直大喊著要他趕快游回岸邊,但海浪的力量不是人類可以對抗的!加上他又沒有穿救生衣,馬上就被浪頭捲了好遠,岸上的兄弟情急之下不顧眾人勸阻一躍而下,朝他的兄弟奮力游去!岸邊的釣客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遠一近逐漸消失於無際海洋。
像是說好一塊回來
突然間我覺得心頭一熱,回想起看到他倆的第一個畫面,他們只隔著一隻手臂的距離,就好像彼此勾搭著對方的肩膀!茫茫大海中他們先後離開,卻肩並著肩一同回來,那機率真是微乎其微啊!我在想,他們當時一定有抓住彼此的手,並且說好無論如何都要一起回來……兩兄弟的感情之深厚,竟可以不顧生命就跳入海中去救對方,這不就是消防魂的精神嗎?盡最大的力量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在我消防生涯開始的第一天,老天給我上了這麼殘酷卻又寶貴的一課 。
幾年過去了,我常常會想起這對落難兄弟,在我消防生涯裡,用生命跟我講了這麼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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