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人說：如果夢境是由石頭構成，那也一定是漢比（Hampi）。而我，一個路過的旅人，卻意外在那裡跌進了魔境。
漢比位於印度南部廣大德干高原的中心，是印度某個古王朝的首都，16世紀末毀於回教軍隊的入侵，如今只剩斷垣殘壁。我跟著旅程中偶遇的德國夥伴漢克，在傍晚時分搭車來到這裡，祝禱梵唱的四周氣味繁雜，有濃厚刺鼻的檀香味，也有燃燒枯枝野草的煙霧味，更有宛如火葬場周遭焦油參雜骨灰的詭異氣味。在貫穿小城的一條小河邊，一位身穿白色西裝的老紳士，赤腳讓潺潺的溪水洗滌腳掌。
瞎眼野猴 潑辣尖叫
老紳士不斷地哼唱重複的曲調，白髮被夕陽餘暉染成昏黃，可是仔細一看，卻有一隻隻黑色小蟲從他稻草般紊亂的髮間爬出來。
我跟漢克感到古怪，決定繼續前行，來到一棵菩提樹下，看到一塊刻滿梵文的石碑，上面雕著一尾多頭蛇形納迦（Naga），張牙舞爪的模樣好似在嚇阻四方前來擾亂的邪魔。突然從樹叢中竄出一隻野猴子跳到石碑上，其雙眼瞎到只剩下茫然的白，額上不知是被外物攻擊還是被病毒侵襲，空了一片窟窿，有幾隻蒼蠅趁機飛竄其間。瞎眼的猴子雙手不停揮舞，發出的尖銳叫聲在晚風中聽來格外刺耳。
我們趕緊離開該地，來到一座廢棄的古廟，頹圮的廟牆內傳來了細微聲響。側身往牆裡瞧，驚見一棵參天古榕，枝葉繁密宛如電影《阿凡達》裡面的生命樹，垂吊著綿長的氣鬚訴說著老樹的年紀，其上綁滿了五顏六色的布條和紙片好不詭異。來自凡事講求科學實證西方世界的漢克，好奇地跑去樹下東張西瞧，拿起相機四處亂拍；敏感的我緊張地大聲叫漢克趕緊離開。
夜返下榻處，我和漢克在昏黃的燈光中靜候睡意來臨，我突然聽到窗外依稀有聲，假寐望去，看到一隻拖著長長尾巴的生物，有貓一樣綠光燐燐的眼睛直往窗內望進。我頓時感到喉乾舌燥，一股寒意直上腦部，趕緊去搖晃漢克，卻發現昏睡的漢克衣服不但濕透，嘴裡還唸唸有詞，痛苦地呻吟著。
我趕緊找出從台灣廟裡求來的護身符放在胸前，可是感覺整個房間裡面不斷有陰影在旋轉跑動，我害怕地看著漢克側躺的背影不停地顫抖。最後，決定放膽一搏，拿手上的護身符去碰漢克的身體。我緊閉雙眼，試著盡最大力氣伸長手時，卻感覺到我的手指搆到另外一隻手指，那是一隻不屬於人類的毛茸茸濡濕的手指。我奮力地把護身符往漢克的身上使勁貼去。
掉進河裡 無法動彈
說也奇怪，房內原本轉動的陰影靜了下來，並慢慢往窗外退去。漢克的呻吟也漸漸平息，後來只剩下房內電風扇轉動的聲音。
隔天早晨漢克跟我訴說他昨晚夢見自己掉進河裡，四周都是隆隆水聲，身體無法動彈被河水一直沖激著。他說在河彼岸看到昨天在菩提樹下看到的那隻猴子直瞪著他看。我不敢跟他說昨晚發生的異象，安慰他一切只是夢境。
接著的旅程漢克偶爾發燒生病，彼此互相照顧直到從孟買機場才各自離開。回台灣幾個月後，我收到漢克的電郵，信中他說：「在漢比停留的那晚，夢境最後我感到一隻手伸進水裡把我拉出。我想那或許是來自東方迷信國度的你。感謝你，我的朋友。」
吳不語╱屏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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