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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心有點野,一頭獸不肯受拘管,撞著、嚎著,她手一滑,信息出去了。

她是他的小學同學,那時她綁一根麻花辮,幾個男生常偷揪她的辮子,他也想卻不敢,因為兩人住附近,他怕她告狀。

小學同學會瀰漫過剩但過期的荷爾蒙,一群人亂點鴛鴦,要兩人送作堆,一個離婚,一個張望至今,兩人少男少女似臉紅通通的。

她打定主意,堅定地看著他,他垂下眼又睜眼看她,她的鼻頭往上翹,說話露出牙縫,從前嘟著嘴的表情又浮現。她跟他說,我們來玩一個遊戲。打開的筆記本列出一堆問題,她說,我們照著做,看會不會有甚麼事發生?

她像乞靈的女巫

夏日最後的陽光照進咖啡館,他與她四目相對,起初他覺得不自在,許多念頭紛至,有前妻甩他耳光的一幕,疊上眼前她的臉。她好專注,眼神清澈柔和,他忽然想遁入那瞳光中。

她說,現在回答這題:我們共同的特點是甚麼?他們列舉核對。我們共的嗜好是甚麼?他們像檢查兩副牌,抽出紅心同花順。

她像乞靈的女巫,召喚出他心底那個脆弱的小男孩。他們交換從未向別人說出的秘密,邪惡的,貪婪的,難堪的,痛苦的。向對方獻上赤裸的荊棘之心。

咖啡館打烊後,他們手牽手去夜店,兩人覺得很自在,好久沒有與一個人靠得那麼近,有一種相依的親密感。他們繼續交換別後的身世,交往過的情人,離去的伴侶。兩人睡覺都要用鬆軟的枕頭,睡雙人床左側、刷牙後要用牙線清潔與漱口水。

她繼續抽牌,「告訴對方,你值得被愛的5個理由。」她握著他的手,說我們閉上眼睛仔細地想,他像綿羊點頭。下午兩點喝第一杯咖啡,他如一件污穢的玻璃器皿被重新刷洗,而她用讚許的目光穿透他的玻璃心。酒吧人來人往,他們卻只感覺對方存在。

他們凝視彼此同時笑了。妳笑甚麼?你笑甚麼?他們大笑,因為兩人想到同一件事,小學畢業旅行,他們睡在旅館通舖,被同學搖晃醒來,嘲笑他們手勾手睡覺,兩人嚇得怒視對方,那是他們最接近也最遙遠的開始。
 
他們默契十足,他定定看著她,她並不閃躲。「去妳家還是我家?」那件事像宗教儀式後的聖餅,許諾的封緘祝聖,沒吃不踏實。
 
她低頭停頓許久。他著急起來拉著她的手,「太快了嗎?」他們都脫光了,他把心也挖出來了,她要他塞回去,一件件再穿上嗎?他的汗珠大顆大顆滴落,臉霎時脹紅了。

她知道如何收場。在昏暗迷醉的光線下,她靠近他,揉他耳垂,向他耳朵吹氣。他開心地像雛雞。她會對他好,但不會太好太久。

楊索《物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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