耘耘
夜很深,我走進母親的房間,房裡的燈光昏黃。
估算了一下時間,母親差不多該洗好出來,於是我從櫃子裡拿出吹風機,走到母親的床邊,順手將她房間裡的燈光全給點亮。
我用手指指節敲敲浴室的門板:「媽咪?」
「嗯嗯。」聽見裡面母親的回應,我便覺得心安。
母親最近身體不好,雖然還可以自行盥洗,但是我總是擔心她一個人在浴室。所以每當過了一陣子,我便敲敲浴室的門,這樣母親也知道我在附近,而我聽見母親的回應也比較放心。
沒多久,母親就從浴室裡小步地走了出來,邊用一方小小毛巾擦拭著她濕漉漉的頭髮。
那已經花白的母親的頭髮。
我招呼著母親在床邊坐下,手裡拿著吹風機便開始幫她吹頭髮。我右手拿著吹風機,左手五指快速輕巧地撥乾梳順她的髮。
「頭低一下。」我知道母親怕燙,所以總是要她低著頭,或是用毛巾適當地擋著熱風。
我撥整著母親的髮,那曾經是黑絲如雲的美麗頭髮,現今已經白雪蒼蒼。
「媽咪的頭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白…」
我邊吹整著她的頭髮,突然覺得時光過得也太飛快。
還記得小時候,坐在床沿邊的人,是我。
那時還是小學生的我,剛洗完澡總喜歡頂著一頭還滴著水的短髮從浴室跑出來,一定要母親把我抓到床邊,才肯好好地讓她幫我把頭髮吹乾。
「頭低一下。」母親輕聲地對我說,那時的我低著頭只能看到她的鞋子。
曾幾何時,現在變成是我在幫著吹乾她的髮,低著頭看見的卻是她皚皚白雪的髮絲。
心裡突然覺得不捨了起來。
「好了啦。」等過了一陣子,母親像是孩子般不耐煩地說著。
「不行喔。」我堅持著,左手依然不停地撥乾著她的髮。
「這邊還是濕的,不吹乾會感冒的。」
母親聞聲只好乖順地低著頭,端坐在床邊讓我繼續吹著她的髮。
之後,我仔細地梳理著母親的髮,再三確認過都已經吹乾:「好囉,都乾了。」
於是才關掉吹風機的電源,開始收拾著電線。
母親看著收拾整理的我說:「謝謝。」
她的眼神依然清澈,就跟舊時我印象中的一樣。
「拜託…」我手上還不停地收著電線:「這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啊。」
是呢,小時候媽咪吹乾我的髮時,我哪還說謝謝吶,就直跑去客廳看電視玩耍去了。
等我收拾好的時候,我走過去輕輕抱了她一下:「媽咪好好睡覺休息喔,我愛妳。」
「嗯,我也愛妳。」她緩緩轉身躺在床上說。
我笑了起來,母親是舊時代思想的女性,我小的時候很少聽見她說什麼肉麻親暱的話語,但在小地方非常細心,展現她對我們的關懷。
我跟母親不同,總是喜歡將心裡的感覺說出來,我非常地愛她,所以做什麼都跟她說我愛妳。等她漸漸習慣了之後,現在好不容易也會跟我說愛我了。
「媽咪,要好好健康起來喔。」我輕聲地說。
然後,安靜地幫她將房間的燈轉暗,步出她的房間。
我愛妳,媽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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