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淇華

台上的女作家淚眼婆娑,在她的新書發表會上,道出丈夫羽化後的形單影隻,以為自此天上人間,殘生只能與世間光影安靜明滅。但她突然擦乾淚水,嫣然一笑:「你們覺得我今天美嗎?」

「美!美!老師,妳今天好美!」台下讀者與舊好拚命回應。

她是引領我進入散文寫作的老師,師丈往生後,我每天心裡惦著:「老師現在過得好嗎?」

「我現在每個星期四過得最好,」老師淚乾了,眼也亮了:「因為每個星期四下午,我要來這裡上文學班。早上我會到美容院『設朵』一下,再穿上我最喜歡的衣服,來這裡與文學、與學生約會……」老師這時有點哽咽:「謝謝文學班,不管我說什麼,你們的眼神總是那麼專注,讓我知道,自己是被需要的。」

我想起三哥,二十四年前他抗癌時,我介紹他到補習班工作,他每天精神煥發,忘了自己剛經歷過化療的試煉。問他為何改變這麼大,木訥的他突然講出很有哲理的話:「以前在家養病,每天只想到死亡,但現在服務別人時,感覺被需要,感覺……活著。」

雖然化療及鈷60照射造成終身傷害,但三哥奇蹟般康復了。我常想,到底是醫生還是工作,治好了三哥?前陣子到沙鹿演講,會後主辦人跟我分享她的芳療客戶張以玲老師的故事,我終於聽到了答案。

「張老師罹癌七年後,癌細胞已轉移到骨頭,醫生建議她住安寧病房,但她選擇回到家中,繼續教導二林高中國中部直笛隊的學生,拿到縣賽冠軍後,她告訴學生,好好練,拿到全國冠軍後,我陪你們到日本參加國際直笛賽。」主辦人這時圓睜雙眼:「我們都認為她的身體撐不到那個時候,但今年三月他們真的拿到全國賽冠軍,張老師也真的拖著病體,飛到日本陪學生。」

「轉移到骨頭的癌痛並非常人能忍受,張老師是怎麼辦到的?」我心中有極大的不忍。

「張老師不吃任何止痛藥,她說,指導學生的時候就沒感覺痛,學生不認真時,痛覺才會回來。」主辦人深呼一口氣:「她曾說過一句話,是學生療癒了她。」

是學生療癒了她?我終於懂了,原來,生命是怎麼一回事,原來,「為自己活」不是真正的活著。

我想,當以後任何人跟我說謝謝時,我可以這樣回答他:「謝謝你,療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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