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
我不是虔誠的佛教徒,只因閒談間與朋友提起心慕佛法,熱愛瑜珈,他便隨手播放車內一片宗教音樂,欲推薦給我。我靠在車門邊不發一語靜靜聆聽,隱約之中,幾個乾淨的單音幽幽響起,那聲音彷彿不來自咫尺,而是來自迢迢遠方,然後,空敻遼闊的音階漸次展開,像浪潮拍岸,開始撲打著我的耳膜,我正被一陣旋律輕輕包圍又鼓動著,朋友說:「我聽到這邊就決定買了。」便取出贈我。
遇見這首歌,前後不過一分鐘的時間。之後幾天,家裡的空間便飄滿了這片CD裡一段段的梵唱,兀自持咒念經般,一輪又一輪。
本是難得清音,卻因近日心思浮動,雜念紛陳,一股沒來由的情緒阻塞胸中,我任由音符恣意流淌,無邊漫溢,並不特別用心聆賞。這片朋友隨手相贈的CD,就像咖啡廳的背景音樂,彷彿無處不在又毫不存在,悄悄滲入我行住坐臥的日常。
朋友大概知我不識貨,單憑一片CD無法深入鑑賞,得其精髓,於是熱心PO上相關資料,我移動滑鼠,瀏覽頁面,得知是馬常勝先生2012年所發行,名之為「油菜花開的季節」的專輯。這位生於大漠西北的歌者兼修行人,音調滄桑,字詞吐納間濃郁的飄泊感,他以佛曲創作為主,伴以古琴,融以詩的質地,贏得了佛曲創作詩人的美名。詩咒吟遊,真是天籟不遠。朋友又附了馬先生的一段歌詞,單單五句,就直直寫到人心窩裡了:
「起風了/我來的準時/看你吹亂的長髮和雲的衣衫/我離你三步之遠/仍然可以聽見秋鶴高鳴/和你兩步之內的和弦」<秋鶴高鳴>
讀完這五句,心思完全被吸引過去,如一根小迴紋針自然而然向大磁鐵靠攏,不藉助任何外力。未料強調心靈淨化的宗教音樂裡,仍有我所鍾愛的詩的純粹,見獵心喜,我幾乎是立即的,再把曲目按至這一首,以整副心思細細感受。
音聲一流動,我莫名的感到時光突然靜止,世界因此停格,那鼓動著耳膜的音浪一波波湧來,聲聲入心。全身細胞都灌注了梵唱的平靜,與戀人相互走近時淡淡的喜悅。是啊,起風之時,可以有多少美麗的想像,遼遠的秋日,雲絮被微風吹散,澄淨的天空被擦拭得晶亮,女孩緩緩走來,風揚起長髮與衣袖,像脹滿的心正要遠颺,鶴鳥在高空鳴叫,與女孩內心歡喜的吟唱相應和,共同譜出了動人的戀曲。
我的耳朵,我的心,先前都因心浮氣躁而無法品其箇中精華,原來,一心真不能二用,不管對音樂,或是對生活,專注與實踐才是不二法門。我一次一次地聽,重新遇見了錯肩而過的一首歌,才發現,只有心靜下來,細細去經歷,才能撫平生活的匆忙,體會難得的生之美好。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