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我的父親,也許是不愛釣魚的。他有一次帶我到海邊,任我在浪前嬉水,在沙灘上築沙城也挖螃蟹洞,他卻不下海,自己折返車裡拿出了一支釣魚竿。
閒時蹲在庭院裡澆水除草、種花施肥的父親竟釣起魚來了,這顯然是心血來潮的,他不知從哪個興致盎然談釣魚的朋友口中,感染了「釣魚癮」。因是一時興起,故他沒有全副武裝,魚竿不過是方便他,把餌投進水裡,如此而已。
如此極致單純的手部運動,釣具自然也沒有專業考量,何須好幾支釣竿、好幾色魚標、大小號夾鉛……他什麼東西都是單數,除了一個玻璃罐,裝著庭院裡新鮮出土的一堆蚯蚓。
他用一支弱不禁風的青色魚竿,用壞了就買過新的,款式依舊是瘦瘦小小,也不依手風換別支來用,可卻看心情地換了紅色。他站在浪花飛濺的大石上,將手一甩,小夾鉛就帶著魚標,連著鉤子拖著蚯蚓,循著一道拋物線捅破海面。
安靜等待希望破水而出的當兒,他不知道,被他捅破的海水裡面有沒有魚,會不會鉤到沉底樹枝。海風於是一次又一次地戲弄他的魚線,稍動,他就連鉸帶提地一碰運氣,落空了就重頭來過,但希望卻力比力擲得更遠。
他一手提竿,邊插著腰,如此瀟灑地站了三個鐘頭,水裡才有了一尾魚上鉤,收穫遠不比他擅長挖蚯蚓得多;回到家,這尾不知名目的魚,也實在小得難以獨占一鍋,母親只好煎與其他海魚。晚飯時,他把魚夾到我的碗裡。
前年他便對此意興闌珊了,不曾說明興趣的因緣,也向來不透露念頭無以為繼的原由。
我唯一斷定他無志於釣魚,而是想對兒子證明什麼的線索,就是發現他買錯了釣蝦竿。我的父親,也許根本不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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