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和朋友用完晚餐，開著車在府城的街頭隨意兜風，才九點多，大半個古城已安靜了下來。
我突然有感而發：「台南的廟真多，白天還不覺得，到了晚上，只有這些廟宇還燈火通明，也算是府城的特色之一了。」
朋友手握方向盤，歪頭對我說：「我從小在台南長大，天天看都沒感覺了。」
我眼睛一亮，空無一人的街道，有個奇怪的景觀吸引了我的注意。
在一棟二層樓透天厝的大陽台上，五光十色的走馬燈一閃一閃，簡直是電子花車的陣仗。
仔細一看，一個花旦、一個小生，滿臉杏眼紅腮的濃妝，身穿傳統華麗的古裝，正忙碌的旋轉著歌仔戲的身段和唱腔，轟隆隆的好不熱鬧。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我問：「這是什麼？」
「謝神戲啊！妳沒看到對面是台南市的超級大廟『代天府保安宮』嗎？」
小時候當然曾在廟會裡看過野台戲，只是曾幾何時舞台竟然變成現代房舍的二樓？車子匆匆駛過，只能匆匆一瞥。
我嚷著：「繞回去！繞回去！我要看清楚點！」
朋友好脾氣的兜了回來，我下車仔細端詳，真的是謝神的野台戲。舞台在二樓，樓下的店面，有好幾位準備登台的演員席地而坐，有的正往臉上抹上厚厚油彩，有的無聊抽著菸；一旁有掛滿戲服的衣架，地上還有吃剩的便當盒和飲料……原來一樓就是所謂的後台了。
隔著一條空蕩蕩的馬路，對面的代天府，這個絕對有歷史的古廟，在即將睡去的夜裡，燃著一盞盞燈火，守護著古老的城市，依稀還看得見裡頭有幾位香客。
突兀的是馬路的這一端，沒有半個觀眾的熱鬧舞台，這是怎樣奇妙的對比。我不解：「又沒有人看，還唱得這麼賣力！」
朋友對我的大驚小怪嗤之以鼻：「又不是演給你看的，那是演給神明看的。」
既是跟神明的約定，說要謝，就一定會酬謝，絕不食言。虔誠的民間信仰，就是這樣的敦厚老實。而在漆黑夜裡，面對冷清的台下，這些演員依然敬業的在台上賣力演出。
離開了代天府，我的腦海裡浮現的，全是那個隱藏在紅塵深處的樓宇：樓下正準備粉墨登場的演員，和二樓聲嘶力竭的謝神戲……
看似孤單的演出，其實並不孤單。
我想起張藝謀在長城盛大演出的歌劇《杜蘭朵公主》，台上唱著〈公主徹夜未眠〉。
而這一夜，在府城，神明或許含笑看著這齣只為祂而演出的戲碼：今夜神明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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