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橋旁有一叢梔子花，不論有花無花，我常愛坐在竹橋上看著，不論是花、花苞、葉子、枝幹，或是攀附其間的藤蔓，都能使我忘憂。
有一天，花開了，在那香氣馥郁、潔淨素白的花瓣上，我看到一顆金色的小東西。
這金色的小東西，立刻使我想起鄉間老婦常戴著的小小金耳環。底是平的，背部鼓得高高的，不過玉米大小而已，卻光芒四射，猶甚於金耳環。仔細端詳牠，還覆著一層透明的罩子，用手指輕觸，動了一下，原來是隻小瓢蟲。
金黃色彩，雖釋家讚頌，經典常載，眾人喜愛，用飾廟堂，卻不投我緣。最無法消受的，是那永不變異腐損的光澤。光亮耀眼，獨出萬相，實非我所好。
可是，發現這隻小瓢蟲時，確實高興極了！牠長得真是精巧玲瓏，我稱之為「金王子」。後在不遠處，又發現另一珍奇，但正好與金王子相反，看了許久，只因牠會動，才敢斷言是隻昆蟲，但還是看不清楚牠的長相，連大小都無法估量，只知道牠比金王子還小，可是，小多少呢？
身上一疙瘩一疙瘩的，土土灰灰的，如快乾的泥團。我把牠引上枯葉，捧到陽光豐沛的前庭，仔細端詳半晌，還是弄不清楚怎麼回事。總覺得背上那些邋邋遢遢癩子似的東西，似乎別有文章，忍不住用細竹枝輕輕撥了一下，奇蹟出現了，那些疙瘩竟一粒一粒掉下來，去掉這些不知是食物或是護身用的包袱，終於瞬間縮水，顯現出牠非常小的原形一不過是米粒大的黑色小甲蟲。
和小甲蟲比起來，牠實在太憋氣、太不上相了！不過，雖然其貌不揚，還是樸拙得可愛，索性名之為「癩乞丐」。同樣是昆蟲，形貌竟然天差地別，上天造物何其不公？我真為金王子慶幸，更為癩乞丐叫屈。
可是，再看看他們，金王子依舊在絲絨似的梔子花上舒服地伏著，癩乞丐依舊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優哉游哉地踱著，怎麼看都看不出誰比誰失意些，更不要說什麼嫉妒、怨懟的愁思了。
昆蟲自有昆蟲的世界，外觀不過依性為之，何來珍鄙？人啊！對牠們這般分別取捨，不過多事自擾罷了！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