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去擔任空服員時，印象最深的一位客人不是「奧客」，而是大哥……
那是農曆年前的航班，澳門飛台北，一位理著三分頭的小弟開路，幫一位身著黑色休閒西裝的中年男子提行李，一進機艙就抱怨買不到商務艙的位子。「不好意思啦！要過年了，班班客滿，候補到經濟艙總比上不了飛機好，在下等會兒幫兩位倒杯涼的降降火啊！」我賠笑臉，熟練地安撫客人情緒。黑西裝大哥面無表情，三分頭小弟也就不再發作，繼續往經濟艙走。
叫大爺的全身刺青
飛機起飛、進入平流層後，機長將安全帶指示燈熄滅，我趕忙進入廚房備餐。澳門飛台北只有1小時15分鐘的飛行時間，分秒必爭，餐車一準備好，我立刻推進客艙。
「小姐您好，請問想吃雞肉燴飯還是海鮮麵？」我一排排發熱餐、倒飲料，很快地，發到第30排的乘客，三分頭小弟手一比、要我先問他老大。「這位大哥，請問您想吃雞肉燴飯還是海鮮麵？」我微笑地問，眼神有意無意掃過他領口、頸部蔓延至全身的刺青。
「大哥不要隨便亂叫！我在綠島蹲的時候，你老頭還在穿麵粉袋！叫我大爺吧！給我海鮮麵跟啤酒。」「是是是，大爺您的海鮮麵馬上來。」我邊從餐車裡抽出餐盤，邊跟推飲料車的空姐同事拿啤酒。
「大爺您的熱餐……啤酒我幫您放這裡。大爺您的紋身好漂亮。」我下巴朝著大哥刺龍刺鳳的胸口抬了抬。「這年頭大哥都在籠子裡蹲，還是做生意、當老闆比較實在。」那位大哥手一揮、三分頭小弟立刻遞給我一張名片，「小兄弟，你有需要周轉就來我公司，不用抵押品。我們不怕你不還、只怕你不借。」大哥說完後鬆鬆領口，準備用餐。「是、是，謝謝大爺。」我把名片塞進口袋裡，心想就算走投無路我也不敢跟地下錢莊借錢。
饑餓旅客破口大罵
繼續發著熱餐、揮汗如雨地忙碌著，眼看後面幾排乘客不耐煩地皺眉，我已經聞到暴動前的煙硝味，心急如焚地加快送餐速度。饑餓使人血糖降低、喪失修養，38排D的客人破口大罵，「空服員！你們動作可不可以快點！這樣發要發到民國幾年？我肚子好餓！前面的都快吃完了！我還沒東西吃！」
「不好意思啊！後面那位大爺……」我話沒說完，立刻被打斷。「別跟我不好意思！慢吞吞！你什麼東西！不專業！我坐後面就比較倒楣嗎？」那位男客人怒吼著。
通常台灣的客人都很有水準，遇到大客滿的航班都會稍微體諒空服員，不過這位旅客反應特別激烈，我判斷他是在澳門賭場輸很多錢、遷怒到我頭上。「為什麼不從最後一排先發？你說！我坐後面就活該倒楣嗎？」38排的客人還在破口大罵，30排開錢莊的大哥已經站起身、脫掉西裝外套、捲起袖子、露出紋身。
錢莊大哥殺氣騰騰
「你坐後面就是你活該倒楣！等一下會怎麼樣！你再講一個字試試看！」錢莊大哥殺氣騰騰，用手指著後面客人的鼻子威脅。
其他乘客看見他滿身刺青，沒人敢吭聲。那位發飆的客人，吃軟怕硬，囂張的氣焰瞬間熄滅，屁股挪了挪，縮起身子躲到座椅裡。這時三分頭小弟已經離開座位，沿著走道往後走去，看似要「處理」一下38排的客人，我趕忙用餐車擋住他的去路，左手從口袋摸出機上使用的手銬。維持客艙秩序也是我的工作，我有責任保護乘客安全。
座艙長聽到經濟艙的騷動，來後面打圓場。三分頭小弟被他老大叫回去，我把手銬放回口袋、繼續發餐。接下來整段航班，所有乘客都乖得跟小貓一樣，沒人再找空服員麻煩。機艙內異常安靜，大家講話都變得輕聲細語，連要毛毯、枕頭、報紙的旅客都少很多。
飛機在桃園降落以後，錢莊大哥下機時冷冷看我一眼，「照輩分，你要叫我小弟的小弟大哥。」從那之後我就知道，大哥不要隨便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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