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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政達

凱道上的「伴桌」熱氣升騰,來了許多祝福的人。在眾人期待間,女兒穿著白紗,先看看身旁的女伴,回過頭「來。」她溫柔的說,不忘記牽媽媽的手。

女兒跟女伴一直是親密好友,讀書時就膩在一起。出了校園,那個女伴有了自己的婚姻,女兒還是常去她家過夜。女兒曾經問女伴:「我們還可以住在一起嗎?」女伴說:「妳是說像《紅樓夢》裡的晴雯和襲人嗎?」女兒答:「應該是像妙玉那個女尼吧。」她們的對話暗藏玄機,那時候卻不輕易說破。

女伴的老公慢慢了解她們的關係,原本還有些吃味,習慣了,也如老僧入定。當老婆來問他意見時,他淡淡說了句:「歡迎啊,就當做自己的家。」也不輕易點破,如此相安無事。

女兒習慣攀附住一個感情的對象,投射她自己並獲得養分。在以前,女兒攀附的是媽媽,當做身心和感情的依靠。兩人最親的時候,媽媽就說女兒是「我的閨房小密友」,她們一起做過很多聰明事和傻事,一起讀李白的詩:「君為女蘿草,妾作菟絲花。輕條不自引,為逐春風斜。」母女間誰是女蘿,誰是菟絲花?媽媽笑著跟女兒說:「當然是妳攀著我,妳是菟絲花。」

前些日子女兒決定「出櫃」,受到許多姊妹的鼓勵,但她到了下定心意才跟媽媽提起,媽媽起初阻止她:「妳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妳不知道外界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妳。」如果菟絲花掙脫纏附的命運,外頭的風風雨雨,媽媽再無法替她擋,女兒的養分和枝枒已夠強壯到獨自撐起嗎?人們確實沒見過一株獨自生長的菟絲花,女兒卻已執意如此。

女兒安慰媽媽:「沒關係的,很多姊妹都走過這一段。」這個安慰卻沒有多少效果。女兒和女伴決定參加活動,籌備時接連幾天昏天暗地,回家,卻見媽媽深鎖眉頭。女兒對著媽媽,聲調接近懇求:「讓我今生今世,至少穿一次白紗吧。」這句話打動媽媽的心房。

很多年前的事,女兒看過媽媽在月光下穿白紗的模樣,那是媽媽沒有說出來的夢想,如同幽靈的耳語。在媽媽還是少女的年代,在彰化漁村的保守情境裡,媽媽始終藏著她的秘密,只要透露,她的媽媽就一陣呼天搶地。同樣的基因,卻由媽媽傳給了女兒,像女蘿和菟絲花間的生命互通。

我們寧可這樣說,那天在凱道的熱鬧氣息裡,一個媽媽和一個女兒同時實現了畢生的夢想。熱氣蒸騰,女兒回過頭,笑著,牽起媽媽穿白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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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王子蔡大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