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時,認識了大我十歲的同學的哥哥。那時二十出頭的他,用雙腳走過台灣好幾回;常常說要去旅行,一溜煙人就拎著包包走了,真的很「飄撇」,所以我都叫他飄哥。他愛閱讀又很聰明,不管是什麼類型的書,一個月可看完一百本;大學讀到一半,他告知父母學校的課程無法滿足他對這世界的求知慾,他說他要旅遊到各個國家去,整個地球都是他的老師,他的人生不該只侷限於學校。聽到飄哥的宣言,他的父母雖一度反對,事後也只能隨他去,他的家人都認知他的異於常人。
每年一次他從國外回來,不管我身在何處,一定和他相聚。每次相聚我最愛聽的,就是他在國外蒐集的體驗和故事。曾有一年,他異常憂鬱,他說走了那麼多國家,內心還是感到匱乏,他覺得人生該有更值得追尋的目的;在三十歲那年,他接觸了靈性團體,開始閱讀大量靈性書籍;他極具慧根,連《賽斯書》這麼深奧難懂的書籍,他也能了解透徹。當他把這系列書分享給我時,我被裡面艱深的字句給嚇得半途而廢,好在有飄哥在旁指導,我才能略知精髓。有一次他送我一本《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發現飄哥就是書中有些瘋癲但充滿智慧的蘇格拉底的化身啊!
他最喜歡旅行的國家是西藏和印度,尤其印度,他指著自己的臉,問我是不是很像印度人呢?我看著他不修邊幅的臉孔、散亂隨意紮起的頭髮、被長期日曬的古銅色肌膚,確實有幾分相似,不過我卻笑他:「你比較像外星人啦!」雖然聽起來像玩笑話,但完全發自內心。因為他太另類,不重外表造成邋遢的形象,配上不太梳理的長髮和穿到破舊的衣裳,又動不動發出豪爽的笑聲,和他一起坐在餐廳裡,總會引人側目一番;他對此完全不以為意,倒是我多少覺得有些丟臉,但和他談話一陣後,又會被他充滿智慧的言語所吸引,忘卻自己身在人來人往的都市裡;聽他談話,會有一種錯覺,彷彿自己身處世外桃源,眼前是教我世間道理的老師。
在他各地的趣聞裡,我最好奇的是印度的說書人,我想像自己和飄哥坐在火車頂,眼前閃過一幕幕跳躍的風景,聽著說書人充滿寓意的故事;但我覺得若是飄哥來講,故事一定更動人,因為在我心中他是全世界最會說故事也最能點出涵意的人。有一次他告訴我要參加澳洲的靈性團體,我很期待他回來能從他身上得到體悟;當他終於返國後,卻一臉的失落,他說,這個團體並不適合他;在這其間他發覺自己已完全被印度所吸引,他決定要到印度定居,當一個隨性自在的修行人。在飄哥去印度深山修行後,有好幾年都沒有他的消息,有時候真的很想他,最後一次見到他,他已經完全是修行人的樣子,不太說話,若開口,話裡往往既深遠又難以理解。
他後來在印度深山染了重病身亡時才三十九歲,沒想到成為印度人的飄哥,最終還是沒能逃過台灣習俗「遇九」的關卡。我還記得他最後一年回台灣與我們相聚時,身材己經瘦弱得不成樣子。當他要回印度時,他跟我說,以後應該不會回來台灣了,因為他發現自己沒法再適應世俗的生活,他說就這樣在印度修行終老吧!沒想到那句話就像是他的預言一樣,我想飄哥被外星同伴接走了,這個太正常的世界不是他的國度,所以一輩子都在尋尋覓覓,希望能找到一個像家鄉的地方,現在他不用愁了,他真的回家了。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