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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人先告狀」，先告狀的是不是就是惡人？如果是，妳是天下第一大惡人。因為妳是最先告狀的人。每當痛恨自己的某個缺點時，妳的眼睛盯著它，不斷向大腦告狀。妳是妳自己的告發者。
人生華美躲著蝨子
說也奇怪。越看自己扎眼，越容易在身邊的人身上，看到同樣的缺點。懶惰，依賴，找藉口，嫉妒，不直率，裝柔弱，逞強，拿白癡當天真，碰到男人就裝可愛，愛搶功，見不得人好，賴皮，說話不算話。這些別人認不出的偽裝，妳總是一眼拆穿。妳太熟悉這些人性之惡，因為妳身上就有，妳走進它像走在台北，不需要地圖。但終究是惡，妳習慣掩蓋它們。張愛玲說：「生活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蝨子。」生活華美不假。而蝨子都變聰明了，躲在袍子底下，別人看不出，只有自己隨時奇癢難耐，鮮血淋漓地被提醒著。
身為惡人，妳的對口單位是小喬。她就是那個妳「越看自己扎眼，越容易在旁人身上看到同樣缺點」的「旁人」。妳們曾是最好的朋友。直到妳發現她對妳說的大半是謊言，無法再信任她為止。眼看她在人前的各種虛假派頭，妳所痛恨的惡習，她都善加使用。「好假喔。」雖然暗中妳也一樣耍賴過，還羨慕過。
是否世上已不存在古典意義的「真實」？在妳心目中，她那萬惡不赦的虛假，不過是廣告文案的程度。如果廣告無罪，照片修圖無罪，美化自己為何有罪？討厭她到極點時，妳好像抵達了惡的折返點。她有多討厭已經不重要了。妳已經掉頭，在回程上了。
人生是一襲華美的袍。人生同時也是，從小處看，一瞬一瞬蠢動著的蝨子。
張惠菁《啟稟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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