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令憐憫我饞嘴,寄來一箱西施蜜柚,說產自嘉義蘭潭附近的柚子園,附言:該柚園有蘭潭早晚的霧氣再加上入秋的白露,故柚肉多汁。拿在手上相當沉,果皮的油胞細緻光滑,一看就知道果汁飽滿。剝來吃,甜味甚強,果肉厚實,咬下去竟大量爆漿,噴濺了滿臉。
被稱為蜜柚是因甜度高,品種甚多,西施柚是其中一種,外觀為扁球形,果面光滑呈淡黃綠色,絨層略帶粉紅色,白裡透紅。大概是色澤太美,遂賦予古代美人的名字。大約1985年自泰國柚嫁接繁殖,適合南部平地種植,
柚是果形最大的柑橘類,原產馬來亞、東印度群島,後來擴展至中國南方和印度,歐美則栽培較少。台灣有2、30種柚子,品種越來越多。西施柚不像文旦需要較長的辭水時間,成熟上市後風味即佳。
古人常橘柚不分,古詩多橘柚常並稱,王昌齡貶龍標尉時,作《送魏二》:「醉別江樓橘柚香,江風引雨入舟涼。憶君遙在瀟湘月,愁聽清猿夢裡長。」柚子飄香的季節,在臨江的酒樓上餞別朋友,江風江雨增添了離別的淒清惆悵。
晚秋橘柚令人傷情
我尤其對李白《秋登宣城謝眺北樓》很有感觸:「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李白就曾經七遊宣城,對這裡的風土人情感受特別深刻。我走在這座小城的街上,歷史知識灌溉著想像,臆測著這條道路很像李白當年落拓江湖行過的道路,那條彎路極可能是他醉酒時踉蹌走過的,走著走著,思維裡不免出現許多古詩的浮憶。敬亭山在附近,謝眺樓應該也在左右,對一個飽嘗挫折和打擊的天才,被生活拋到深山之後,山所啟示的,大約是雲淡風清後那片廣闊的天空,高遠的名山,幽靜的柚子園。
相看兩不厭的山,寧謐的柚園,撫慰了政途失意的詩仙;那是悲欣交織,酸甜雜陳的滋味。西施柚的甜度甚高,甜中隱而不顯的是酸;那酸味非常含蓄,似乎刻意弱化自己的存在,僅專注於修飾甜度,令甜不致於太武斷,太蠻橫。
老欉柚樹,才會結出又大又沉又甜又優雅的西施柚。柚子出現,象徵暮秋般年華漸老;吾人飽嘗了生命的風霜雨露,心智逐漸成熟,往往才體會甘甜中的酸味,也才欣賞酸中有甜,甜蜜中透露著酸。
焦桐《味覺的土風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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