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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正雄

牙齒不好的我,對甜食總是敬而遠之,唯獨對蛋糕沒有抵抗力。

之前在五星飯店工作,午後兩點半,歐式自助午餐賣剩下的蛋糕甜點全送進了員工餐廳,三點半下班的我,總是滿心期待地衝進員工餐廳,跟廚房借個大碗公,毫無節制地大啖蛋糕。

閉上眼睛,享受著香甜鬆軟的蛋糕在嘴裡慢慢融化,讓人感到安心與幸福,心裡有個洞,彷彿蛋糕才能填補。

五歲時,母親因為工作常不在家,把我寄養在台北市一間托兒所,說是托兒所其實並不恰當,充其量只是一間面積比較大的三樓公寓,我們十幾個小孩,每天被關在裡面,除了睡,就是吃,要不然就看電視,每天晚上六點坐在電視機前看科學小飛俠和無敵鐵金剛,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事,或者搬張小板凳坐在陽台,看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

有時候,我會把眼光放得很遠很遠,但是很難找到焦點,因為年幼的我還無法分辨方向,不知道家到底在那個位置。我大概可以體會,那些被人類從野外抓進籠子的鳥獸,無法回家的心情。

母親一個月來看我一、兩次,有時候,真怕母親忘記陌生城市的某間公寓,還有一個她的小孩,然後不小心把我永遠遺棄,害我終生被困在這間狹小的托兒所,從兒童等成滿臉皺紋的老人。

直到有一天,我才不再為此擔心。

那天,托兒所的老師喜孜孜地跑來跟我說:「你外公寄來一盒蛋糕。」那是一包裝著五個精緻小蛋糕的禮盒,我很開心,除了可以吃到難得的蛋糕之外,這盒蛋糕也代表著,世界上除了母親,還有第二個親人知道我被關在這裏。

老師拆開包裝,當下給我一個蛋糕,我幾乎是和著淚水把蛋糕吞下去,剩下的四個蛋糕被老師冰在客廳一個透明大冰箱的頂層。

還有四個蛋糕沒吃讓我很不安心,因為有一次和母親分別時,我嚎啕大哭,哭完後,母親買給我的西瓜已經不見了,所以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冰箱前面數蛋糕。

有一天,我和往常一樣站在透明大冰箱前,望著頂層的蛋糕,沒想到蛋糕居然少了一個,我趕緊去稟報老師,老師說她也不知道為何蛋糕會少,如果每天給我吃一個就沒事了,偏偏老師又不肯,說什麼小孩吃太多甜食不好。

五歲的我又能如何?算了,蛋糕留在冰箱也好,每次看到蛋糕,就像看到外公一般。

本以為會在這間托兒所待上許多年,誰知沒多久我生病了,母親來看我,說我發燒到不省人事,托兒所的老師居然都不知情,還誇我很乖,整天都在睡覺。母親一氣之下把我帶回家,卻把我心愛的蛋糕留在那裏。沒想到,那個遺憾,從五歲一直留到現在,害我每次看到蛋糕,就無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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