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泠
怕認錯街道,路愈走愈迷,誤了去機場搭機的時間,我開始焦慮……
冬天已近尾聲,春日即將來臨的時節,我應邀到美國參訪。因為飛機轉機安排等因素,訪問的首站雖是華盛頓DC,卻得先在紐約過境逗留一晚。
是一間設備簡陋但還算乾淨的過境旅館,只停留一晚,倒也覺得輕鬆單純。這是我第一次入住所謂的過境旅館,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覺得這趟訪美行,好像開始了,又好像還沒開始。
第一次的雪像暴君
第二次的雪像嘆息
過境本身就帶著一種「轉換中」的灰色想像,彷彿待在一個介於出發地與目的地之間的第三空間,心情隨之漂浮不定。
抵達飯店時已近紐約時間的晚上十點,天空飄著細雪,因為太輕太薄,落在地上就像一縷縷煙一樣,什麼都沒留下就散了,不要說積雪,連人行道的石磚都打不濕。
這時我的腦袋浮起了另一幕雪景,那是十年前,新婚的我和妻,兩人在隆冬時節到日本北海道蜜月旅行。風急雪濃的天,四方一片白皚皚不說,厚重的大雪也把大部分的視野都遮蔽了。我和妻手牽著手在雪地散步,每一個步伐都踩出深深的雪坑,回頭可以清楚看見兩人蹣跚蜿蜒的足跡,好像預示著,未來的婚姻之路,彼此將一同面對考驗,相互扶持。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雪,像一個暴君,冰封了北國,將世界覆上了一層肅殺與凝重。
而這回是我第二次看到雪,稀稀落落地在半空中打轉,像一陣陣嘆息,輕輕地被風神出賣給漆暗的夜幕。
有朋友告訴我,紐約的治安不比台北,夜深時最好待在旅館不要出門。
我滿口答應,心裡還是念著窗外在黑暗裡漫舞的白雪,所以還是決定到旅館外走走。挑了一家大約五十步就可以走到的Burger King(漢堡王),我只進去晃了一圈,並不覺得餓。想想時間也不早了,「明天清晨再出來閒遊好了」,回到飯店,稍作梳洗便就寢。
這過境之夜因為時差的因素,我睡得並不安穩,大約五點就起床。
「雖然你有晨運的習慣,但早上還是別亂走。」朋友的叮嚀還在耳際,但我像撥掉結在門廊邊角的蛛絲,輕易就把叮嚀從心上抹去,只帶著20美元和一支有照相功能的手機,輕裝出門。
人生本來就風險處處,該遇到的也躲不開,而且我的裝扮並不起眼,「應該不會那麼倒楣吧!」我這麼想著。
先上網打開Google map,查看了飯店附近的街路,我發現不遠處就有一座叫Baisley Pond Park的湖濱公園,看起來是一個繞湖而建的公園。
「就去湖邊散散步吧!」其實對「公園」的安全性有點擔心,但心頭湧起的浪漫的冒險慾,還是凌駕了謹慎的防備心。
手機連上了地圖
就可以標定位置
前一晚在戶外待的時間短,還不覺得冷,但出門晨走時,才發現習慣了溫暖南國的我,有點高估自己對低溫的承受力。
沿著空曠的湖邊小路徐步而行,雪已停,風卻不靜,陣陣冷風捲起攝氏不到零度的冷空氣颳在臉上,好像針淺淺地刺著皮膚上的毛細孔。
嘴唇也凍得隱隱發疼,趕忙把口罩戴上,真怕被冷空氣凍傷一層皮。又發現戴著口罩,吐息間的熱氣會讓眼鏡一片霧霧的,影響視線,調整了許久都沒用,只好把眼鏡拿下來。但少了眼鏡,光線不明的街道就顯得更加混沌。
看到好風景,想要拿出手機拍照,但戴著手套的手,觸控螢幕難以感應,無法操作拍照指令,只好把手套脫掉。但脫掉手套不過一、二分鐘的時間,手指頭就立刻出現僵痛感,好像有一片冰刀在皮下攪動。
這座湖不大,狹長,呈不規則狀,走了將近四十分鐘,就差不多繞行一圈。也許是被冷空氣凍昏頭、分了神,也許是時差發作讓自己不太專心,也可能是因為沒戴眼鏡削弱了自己的辨識力,在大約繞了一圈後,我卻分辨不出,何處是繞圈的起點!覺得每一段路的景貌都頗為相像,這樣一來,我就無法判斷何處是繞圈的終點。
公園四面八方都是看起來差不多的出入口,這下可好,我記不清自己從哪個出入口進來。對我來說,那是一個位置的標定點,必須走到這個標定點,才能辨識街道,找到回旅館的路。
怕認錯街道,路愈走愈迷,誤了去機場搭機的時間,我開始焦慮。
「啊!我在出入口處有用手機拍照,拿手機裡的相片來比對不就好了?」
腦袋靈光乍現,趕緊把手機相簿打開,找到了進園出入口的照片。沿著公園外圍走,一邊看著手機照片,一邊比對附近的建築與景貌,走了幾分鐘便找到了來時路。
終於回到旅館,時間還夠,足足有一個早餐時間的餘裕,我鬆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我忽然想到,我的智慧型手機不僅可以照相,也有在地圖上標定位置的功能,只要連上map,就可以確認方位,找到回旅館的路。
「我在緊張什麼啊?」
想想不覺莞爾,這過境之晨的迷途記,顯得有些烏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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