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沒跟人分手過。高中便開始談戀愛, 一段戀情接一段,旁邊永遠有個人,記憶中不曾真正單身。她相信愛情,卻對情感因此抱持理性,覺得世上沒有什麼一定要愛的人,也沒什麼不能失去的愛,再深的傷痕,時光終會癒合。
那天他來提分手,坐在咖啡館,她看著他嘴巴開闔,頭昏沉沉,覺得根本聽不懂他的話。她告訴自己,站起來,現在就站起來,大方伸手祝福他,然後轉身,留一個優雅的背影給他。但她的雙腿發軟,身子不聽使喚,怔怔望著他先起身,表情十分抱歉但一點也不愧疚,好像店家遺憾她買回去的電器不管用卻堅持不肯幫她換那樣,請她從此珍重。
隔天開始無法起床
「那,我先走了?」5分鐘前還是男友的前男友嗓音溫柔,好像那是句情話。她說不出話來,只點了點頭。他一走,街頭便豪雨潑灑,她差點回不了家。
隔天她爬不出自己的床。彷彿生了不知名重病,四肢沉重,額頭發汗,後頸冰冷,連起床喝水的意志力都沒有了。她只是虛弱躺著,呼吸粗重,眼皮蓋住眼球,如果她有靈魂,肯定暫時不在這副軀殼裡。白天快過完了,她都不覺得餓。直到她室友上班回來,發現她不對勁,下樓幫她買東西吃,她一口都吞不下去。夜漸深,她不能睡,不會哭,只覺得胸口痛到無法呼吸。
第三天,她終於承認,這次真的失戀了。原來失戀這麼回事,好像真的一顆心遭人挖掉。以前分手根本不痛苦,縱使感傷,也像是聽到流行情歌那樣有點心弦觸動,有時還不如一部電影引起更大憂傷。
為什麼呢,這次不一樣。因為他先提分手,所以她傷了自尊,不是傷心,還是她真的愛他最深,勝過其他人。她不能解釋。她回想曾經的男友們,不覺得跟他在一起最快樂,事實上她一直預感他們遲早分手,因為個性天南地北,人生方向不太一致。
所以,為何這次最最痛徹心肺。分手後的3年又8個月,她走在路上,陽光射過樹梢,照得眼前整條路金光輝煌,她領悟,因為她比自己想像中更依賴那段感情。他讓她不害怕未來,對人生充滿自信,以為就算失戀也不會怎樣。
《男人家 胡晴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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