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啾
昏暗的燈光下,四周寧靜地只剩下腦海中的喧囂,夜深了,是該把自己埋進被窩的時刻,只因為無意間見了好久不見的她寫來的生日賀卡,曾被自己強迫深埋的片段,突然又變得鮮明。
時空平移至我垂著兩條小辮子,而小雀斑散佈在她雙頰的往昔。那時的她是大家口中的外星人,無故大吵大鬧,媽媽不在身邊就大發脾氣,甚至上課途中一不開心就起身往外頭奔去。沒人敢親近她,而我因為身為班長,奉命每節課得坐在她身旁。起初,我是多麼不喜歡這樣的安排,她發脾氣,我得盡可能安撫;她跑,我也得追。不知道過了多少個互相追逐的日子,我成了她唯一信任的對象,一張張字條,一個個字都如此憤怒、不安,抱怨著老師不許她戶外教學的難堪……,我逐漸對這樣的她產生一絲絲的憐憫。陪伴,從原本的命令轉化成心靈的連結,就算她偶爾仍會對我惡言相向。
直到那一天。
一如往常,她又在上課時往外跑了,我拼命追,繞過了艷陽下的操場,穿過了無數個讀書聲此起彼落的走廊,卻在那個樓梯口,她一個轉身,來不及防備的我瞬間被推倒在地,緊接著一陣拳打腳踢,恐懼使我睜不開雙眼,只有頭髮斷裂的聲音在耳邊如此清晰,頭也被不明物體重擊而昏沉。
驗傷單:腦震盪。之後的記憶裡沒有她了,也許是我刻意忽略了,因她仍在班上的。沒有了她的記憶裡,是雙方家長的爭執不休,學校的姑息,而我,始終沉默不語。重重的憤怒和不平像鉛塊綁住我的自信深深沉入海底,日子似乎也就這樣在混濁的深藍色裡,載浮載沉,默默地溜過好幾個光陰。
再次有了她的畫面,是我們都畢業在不同的學校後,眼前的這張卡片。裡頭的字跡,依然是我熟悉不過的字體,筆劃總是刻意的方圓,和那時她的個性顯得格格不入。卡片裡寫著,她現在過得很好,交了很多朋友,組了嚮往很久的樂團。她說謝謝我那些日子的陪伴,在我開始不理她後,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沮喪和失落,也開始明白,我待她的好並不是理所當然。終於,她學著改變自己。她在卡片的最後一行寫上大大的生日快樂,後頭跟著小小的重重的字,彷彿是小心翼翼寫上的,那三個字,我將永遠記得。謝謝妳。
這是她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曾以為這故事會永遠被定位成悲劇,卻在時光的漫步裡拾回美麗的結局。我輕輕闔上卡片,閉上雙眼,有兩個小女孩手牽手甜甜笑著,一個綁著辮子,一個臉上有著小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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