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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工作,我幾乎不曾在空閒時間畫畫。

 

最近拿起了閒置多年的畫筆,畫箱中的油漬與髒汙沾黏塵封的過往,開啟的瞬間便凝聚了習畫的記憶……

一開始,是課後才藝班,老師畫什麼,我就畫什麼。課堂上,水墨水彩素描等技巧不斷被拋擲出來,我不得要領,常常無法在上課時完成畫作,於是除了作業,我還帶回許多未完成的作品。作業常是臨摹,夜裡我翻開畫冊,名家示範的葡萄、花卉、瓶瓶罐罐等,皆講究形體、彩度與明暗變化。

記得有次我將紅蘿蔔畫得十分灰濁,遂不斷塗改。水份滯留在畫紙上,顏料隨著水流擴散,見水彩胡亂流竄,我趕緊用筆刷塗抹,一來一往中,蘿蔔的色澤越趨暗沉,毛球快速增生。那時已近凌晨三點,我忍不住放聲大哭,將畫筆扔進水桶裡暴躁地攪動著。母親聞聲驚醒,知道原由後笑著安慰我,但我看見她的眼角泛著淚光。我不懂,為什麼要一直做讓我們傷心的事。

接近術科考試的某天,我到美術教室練習畫水墨畫。老師大筆一揮,山水風石便氣勢磅礡地躍然於紙上,可當我在宣紙上落下第一筆,失控的暈染直教人崩潰。

老師在一旁耳提面命:濃淡乾溼、提筆收筆、皴法暈染。我小心翼翼地畫了幾塊岩石,完成後拿給老師看,她板著臉叫我再畫一張。

不好。再一張。

然後不知道看了第幾回的老師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為什麼畫那麼久還畫不好!」我低著頭不發一語,身體微微顫動,眼淚撲簌簌地流下。

那天,宣紙層層疊疊,好多好多的石頭壓在心頭上。

再後來,是石膏像。拉斐爾、大衛、維納斯,我必須用精準的輪廓描繪他們,我很害怕把這些名人畫成路人甲;像不像,似乎是評分的唯一依據。我的信心被檢視的眼光壓得扁平乾涸,只要老師在一旁走動,就全身僵硬無法動筆。好長一段時間,我的腦袋沒有想法,一昧追求寫實,拿著一張照片,試圖以畫筆複製一模一樣的景象。

而當我學會複製,果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讚賞。

好幾年後,我成了一位教孩子畫畫的老師。

孩子常看著一幅畫讚嘆:畫得好像、好漂亮喔!但當他們知道自己的作品也要以像不像為標準時,笑容會倏地從臉上消失。

我想起石頭壓在心裡的重量,告訴自己別成為一位叫孩子重畫的老師。

孩子的畫確實不像,可自由奔放;保留這份自由,他們的畫中便會有話。孩子在畫紙上豪邁揮灑,天馬行空的想法和笑聲盈滿整間教室,那一刻,我覺得扁平的心逐漸膨脹了起來。

有回站在一位孩子後頭觀看他作畫,他並沒有像我小時候一樣全身僵直,反而騰出一個角度,讓我可以看見他的作品,並滔滔不絕地分享創作歷程,當時他的眼神如寶石般閃閃發亮。我牢牢記住這抹光暈,抓攫當下衍生出來的價值,心想,也給自己一個重新面對創作的機會。

在一個陽光和煦的早晨,我在畫布上堆疊色彩,空氣中瀰漫著松節油和亞麻仁油的混合氣味,從前的眼淚和孩子的笑容交錯疊影,心情平靜感恩,而眼前的畫面泛著一層薄透的光澤,輕輕柔柔地映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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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王子蔡大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