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來挨坐在我身邊。這小至僅容旋身的酒吧,每個人都得靠得這麼近,是不得不……因為心理距離並不如此。
吧兒檯裡的「媽媽桑」,看上去不過30出頭,蓄著小髭理起小平頭,渾身健身房打造的肌肉,用幾近透明的緊身T恤包裹得快繃裂開來,口中熟練地招呼客人,但仍掩不住一臉稚氣……來這裡的客人顯然都過了中年。
身旁客人一人光臨
他靜靜地坐在我身邊,點了一杯沒有氣泡的酒。我和同來的夥伴繼續以英文交談著,也不知他是否傾聽著。交談中斷時,我回過頭來,看見他正雙手攤放在吧兒檯面上,表情安靜地看著正前方。一動也不動。而直到我喝光了手中的啤酒,話題也由平淡轉而激烈再轉為悵然。才驚覺我持續同一個話題,已經超過一個小時了。我才又回頭,那人不知何時,已經悄悄離開了,桌上的那杯酒文風未動。他只是那麼安靜地在我右方坐了近一個小時。像一道落寞的翦影,出現與消失同樣不動聲色。
「他為什麼這樣?」我問同來的日本友人:「來酒吧不就是為了買醉或認識新朋友嗎?」朋友說:「那也不一定,」他吐出詩一般的句子:「有時候同志來酒吧,只是來品嘗氛圍。」朋友吐出最後一口煙,若有所思地說:「從前光是這一帶就有3、4千家像這樣的吧兒呢,而客人總是這樣來來去去的……現在網路發達了,吧兒業也漸漸沒落了……」
是這樣?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只是追求性,上網應該更方便,會在這樣的夜默默出現在酒吧,又不發一語地消失,必然有他的理由罷?聽說今年冬天的冷是破紀錄的了。凌晨2時的東京,寒凍乾燥,氣溫直逼零下。我踏出酒吧時,才想起這正是2006年大年初一的新宿二丁目。
《我的雲端情人》陳克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