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外甥有時候會叫我：「媽媽！」
他小時候不經意這樣喊錯時，我總覺得嗅到了一股暖流，暈陶陶地、很感動，畢竟已經過了適婚年齡，更年期又在眼前，有個稚嫩可愛的孩子，喊著這樣親膩相牽的稱呼，每一次都讓我心神搖晃。
隨著彼此年歲增長，現在我可以理智地分析：每當他叫我媽的時候，就是他愉快到要長出翅膀的時刻。
像是：下午結束安親班的課程，可以衝到隔壁的漢堡店買一包熱騰騰的薯條，在前往圍棋教室的路上，他就會邊吃邊開心地叫我：「媽媽！」
或是，在外婆的大床上，玩蓋房子的遊戲時，需要我演郵差、警察、小偷，玩著玩著，可愛又嘴甜的小男孩就會冒出：「媽媽！」
這時便會深刻地體會：當媽就得做牛做馬、無怨無悔，即使眼前的孩子不是自己生的。
我平均每周見到外甥一次，對孩子而言，外婆家是瘋狂度假村，若是我去接他下課，基本上就可以討價還價出發的時間。
我沒有孩子，卻很喜歡孩子的世界；他還沒有上幼稚園的時候，我們在院子裡掃落葉，外甥總是把我畚箕裡的葉子倒在他的畚箕裡，表示成果比我豐碩；讀幼稚園時，連撕地瓜葉皮都要一人一盆比多寡。最近，我們玩比賽乘法，他用電子計算機，我用筆算，十足龜兔賽跑。
有時忍不住這樣想：如果我是他的媽媽，我會這樣教他嗎？我是不是還會以童年的心境，揣想他現在的感受，只在安親班提醒他要把餅乾分給大家吃，到了圍棋教室就默默回家，不再緊迫盯人說這念那，免得他在同儕面前顏面盡失。
我這樣教孩子對嗎？雖然他不是我的孩子，我還是會這樣想。
假日晚間，每當妹妹帶兩個孩子回家時，我總會陪他們下樓，走在他們後面兩步，看著外甥自然地對妹妹訴說學校生活，外甥女加快腳步追著母親與哥哥，俐落的小小身影，總讓我不由自主地羨慕起來。
畢竟我不是他們的母親。
就像現在站在蛋糕店門口，看著母親節蛋糕的海報，會像走過婚紗店望見新娘禮服，不由自主迷惘起來。
一個沒有結過婚、也沒有孩子的女性，在這個世界走過的痕跡？尋找的終點？與人血脈的連結點到底是什麼？
當朋友的孩子自然喚出：「媽媽！」時，我總是不能自已地感動起來，我知道，這一句「媽媽」裡面有多麼深重的責任，多少時間、精力與青春的付出，以及數不盡的心念煩憂牽掛。
可是在母親節前夕，還是忍不住偷偷揣想，淘氣的外甥、外甥女，今年是不是也像去年一樣？在對外婆賀節之後，還會惡作劇地跑到我面前說：「母親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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