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春桃阿嬤第一次來學校說故事，70歲的老阿嬤，聲若洪鐘。
「我今天說一個孝順父母的故事……」她的故事不拐彎抹角，去掉花稍修飾，沒有多餘場景描繪。「我們村子有一個小孩不孝順父母，不聽爸爸媽媽的話，下雨天走出去，你們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孩子們沒聽過這故事，搖搖頭，春桃阿嬤壓低聲音說：「那一天下大雨，他就被圳溝的水沖走了，這就是不懂孝順的下場，你們說，對不對啊？」
春桃阿嬤曾說她年輕時，愛去聽演講場，所以每個故事結尾，都會不由自主加一句：「對不對啊？」
因為是第一次，孩子和她沒默契，她停下來指導：「你們要說對，我才比較好往下講，對不對啊？」
「對啊？」這下孩子都懂了，喜孜孜的望著她，等著往下聽，春桃阿嬤卻兩手一攤：「阿嬤的故事說完了，下次見。」
講不到一分鐘就沒了
沒有了？我半信半疑，講不到一分鐘？我急忙暗示、明示阿嬤，她來一趟不容易，能不能再多給小朋友講個故事，阿嬤點點頭說沒問題，她裝滿一肚子故事來，不怕沒有。
於是，她開始預告下個禮拜的故事是多麼的主題正確，會出現一條很恐怖很驚人的金蛇，但是小朋友不用怕，只要下個禮拜來聽了，保證每一個都能用功讀書，回家自動做家事，學業會進步，看到左鄰右舍的伯父伯母主動打招呼，對了，一大早也會去神明廳拜拜，讓神明會保祐這麼乖的囝仔。
這是什麼故事，簡直比萬能的天神還要厲害，所以，不只小朋友期待，連我也伸長了脖子等。等著等著，等到了這個禮拜，春雨綿綿，春桃阿嬤的「歐都拜」又噗上小山丘。
「小時候，我聽大人說過，如果小朋友乖乖的上課，很孝順又很乖，金蛇就不會跑出來，如果你不聽話，金蛇就會把你的大拇指咬掉哦，對不對啊？」
在滿室答「對啊？」中，我忍著笑，請阿嬤再多說一個故事，她說，沒問題，她有一肚子的故事，於是，她又開始預告下周的故事，說是有一個迷你娃娃，很古錐但是也很乖很聽話，只要聽了那故事……
王文華《可能小學巡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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