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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老友相聚喝春酒。談起年前幾個年齡相若的名人相繼猝死,大家都不勝唏噓。然後話鋒一轉,互問最近在忙些什麼?有的說忙上班、講課,有的忙種花、拍鳥,有的則是忙旅遊、帶孫。我說我忙著閉目養神,眾人一聽,立刻狐疑地瞅著我。但那的確是我最近每天都要做兩三次的事。

人在江湖心已亡

在過了為生活而奔波的年紀後,大家還是很忙,沒事也要找事做,忙得不亦樂乎,正可顯示生活的豐富與個人的重要。但閉目養神,不就是閒著沒事幹,成了要被擠出人生舞台的「櫻英美代子」嗎?怎麼能說是忙呢?

其實,我每天也有一些大小事要忙,將閉目養神列為最愛,是覺得暫時歇個腿,先把問題搞清楚了才是重點。而人生至此,總算領悟,很多問題是只有閉上眼睛,才能看得更明白。

多年前,我曾到幾個醫學院開的「生死學」客串一堂課,談死亡的文化與歷史觀。當時,我總是以大文豪歌德母親的一個故事開場:有一天,歌德的母親臥病在床,她的一位不知情友人叫女僕捎來邀請函,想邀她去參加一場聚會。歌德的母親躺在床上,細聲說:「請轉告妳家夫人,我無法與會,因為我正忙著死亡。」

喜歡這個故事,覺得它一語道破了生命的某個真相。其實,我們每個人也都在忙著死亡,只是沒有歌德母親那樣忙而已。忙者心之亡,當你人在江湖,忙著為爭名逐利而迷失自我,變得麻木不仁、甚至出賣人格,不就意味著心靈的死亡嗎?而當你可以自由自在去忙著自己喜歡做的事時,忽然看到死神揮起鐮刀,收割走身邊的一個人時,你才知道你那隨心所欲的忙,其實是心在逃亡,忙著逃避死亡。

閉目養神讓我看清過去忙的究竟是什麼。不只在逃避死亡,我還逃避社會,對不想看的人與事閉起眼睛。我不想再逃亡,也無法一直閉目養神,那怎麼辦呢?我決定在新的一年要睜大眼睛,一方面對死亡保持警覺,像明天死神就要來收割般熱切生活、享受人生;一方面要忘記死亡,像能長生不老般不斷擬定新計畫、展開新工作,為社會做點什麼。它,其實並不難,因為忙和忘,只是心的位置擺得不一樣而已。

王溢嘉《煉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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