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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65歲之前是農夫,按節氣在田裡工作,回到家就和嬸婆守著那台20吋的小電視,進香是他一年裡最重要的日子,只有那幾天,他才會換下草綠色軍內衣,跟著一群老人家出門。

65歲那一年,叔公在田裡工作,一陣閃雷鳴雷,稻田被照得閃燦燦,照嬸婆講法,叔公也整個人都電傻了,那天回家,竟然挽菜籃上市場,說是要下廚煮煮看。

嬸婆笑說:「透世人第一拜,伊什麼時陣落過廚房?」

做料理像變魔術

叔公不理,紅燒鹽滷,快炒酒釀,嬸婆笑他老番顛,臨老想當總鋪師?雷叔公只是端出好菜堵住她的嘴。

那時,叔公的孩子都大了,家裡不缺他賺錢,嬸婆只好由著他去玩。叔公做吃食是出了名的,我們回山腳,總要被他喚到眼前,他會像變魔術一樣,把桌罩拿掉,端出他正在玩的食物來。

玩,對,叔公煮食物像在玩,什麼東西都想丟下去煮煮看,他煮的菜餚千奇百怪,醉酒螃蟹,紅燒青蛙……,滋味忽鹹忽淡,沒個準,卻也因為沒個準,才讓人更佩服他的大膽。沒多久,叔公養起鴿子。他養鴿子不為比賽,只是自己愛看,農機倉庫養了上百隻鴿子,耕耘機、插秧機上蹲滿了鴿子。早晚兩次,叔公放鴿子出來飛,他就在田埂上追著鴿子跑。

這山腳下的農夫,有天看大孫子拿著英文課本讀,竟然豪氣的說:「拿來。

他不知道背英文有多痛苦,纏著孫子說要跟他學英文。一個農夫學英文做什麼,他只去進香呀,那些神明誰聽得懂英文呢?

叔公不理,每天背幾個英文,等孫子回來就拉著他比賽:「來來來,這句怎麼說?」孫子被阿公纏得很無耐,講不出來被笑笨,講得出來阿公又要問下一句,阿明堂哥後來英文好,一大半要算叔公的功勞。
 
當年,叔公一定不懂什麼叫做踏出舒適圈,但是我猜他在65歲那個雷電交加的日子,想透了,不想天天過一樣的日子,所以才有這麼大的轉變。回山腳,我愛找叔公,聽聽他又有什麼新見聞,嘗嘗他新研究出來的菜,當然,更提醒自己,是不是又過起日復一日單調的日子,那時,我會敲敲自己腦袋,還有什麼方法,能讓生活更精采……

《可能小學巡堂筆記 王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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