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凱西

「天底下有沒有所謂緣分這種事情?感情從何而來?」

她對這種問題很著迷。如果他們倆的緣分只是上班搭同一座電梯、午餐到小吃店被迫併桌吃飯,或是搭捷運時兩人並肩而坐,他們肯定不會注意到彼此,不過是另一個從眼前走過的陌生人,多看一眼也不會。甚至,假使有朋友拿著他的照片說:「欸,這個不錯,介紹給妳?」她都會搖著頭推開,回答:「別鬧了,他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回溯感覺滋長過程 想不出萌芽起點

只有在發現「感覺」已經滋長的時候,她才會像考古一樣,翻閱記憶,去尋找情愫滋長的起點。每一回遇見一個傾心的對象,她都要重覆一次相同的過程。但這一次她警告自己:「就算找到了起點又如何?反正沒一次行得通的!」所謂的「感覺」冒出了芽,然後又默默地消失,連證據都沒留下,一切徒勞無功,只有自己激動的情緒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

不過這次,對於這名男子,她卻找不著那個起點。「到底是從哪一刻開始對他『有感覺』的?」她記得起所有兩人之間相處的小細節,或許某些部分已經被自己的記憶給重新撰寫過,她曉得的,她經歷過,所謂的「後來想起來」都不真實,也許只是從自己希望發生的那種角度去詮釋罷了!但這次,沒有一個時間點,看起來疑似那所謂的「感覺」探出頭的起始點。沒有!想透了每一個過程,就是找不出來!

這就像是狂翻著舊筆記,卻找不著曾經手抄過的一條重點,誰叫當初忘了貼上標籤,後來再尋就難了。一股懊惱蔓延著,但同時她又跟自己說:「這是一種幸運,這樣我就不必去想了,這事情沒有發生,沒的事,自己亂想的!」

怕改變既有平衡 曖昧默契歸咎胡想

她去沖了杯茶,打開書,下午下起了豪雨,她決定用一杯茶跟一本書來打發人生其中一個無聊的午后,讓日子繼續過下去。書看著看著,腦子裡的思緒就是會忍不住往那個「從前」飄去:「不過不對啊,明明……我們就有著一種默契,我知道我們有同樣的想法,我們甚至都能夠異口同聲講出同一句話了!我發脾氣,他懂;他因惹我生氣而感到內疚,我知道,他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敢與我四目交會,但我就是能從他眼神的某一個角度得知這個訊息。他一跟我對上眼就閃開,他一跟我談上心就低頭,他企圖隱藏,為了某些原因,我懂,因為我也是。」

他們都在避免某一種可能性的發生,因為害怕會改變了現在生活的平衡。聽說他不是單身,跟交往多年的女友安安穩穩過著尋常情侶的生活,許多親友催著他們快結婚,而他對於這種建議死不回應。或許他跟她一樣,告訴自己:「這都是亂想來著!」這話對自己講久了,總有一天,會變成一個事實:「的確,這都是亂想來著!」

乾脆不聽不看不想 當作情愫不存在

她覺得自己可悲,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是想出來的。如果你也不想他也不想,今天也就沒這麼個想了。不過在經歷過人生這麼多感情失敗的恥辱,她決定這次不要這麼勇敢,當一次鴕鳥,除非有更清楚的訊息,不然絕不向前。這很簡單的,就秉著類似一種宗教的遁世精神:不聽、不想、不看、不覺,然後就會不存在。日子繼續過下去,她拿起了手中那杯茶,翻開了身旁那本書,從剛剛分神的那段繼續讀下去。

「要是有一天,在今天過了很久之後,我們在某一個時間點,我們聊起了,我們也證實了這件事,那我們會怎麼辦?」可能到時候,所有的情愫都消失了,那這是最好的情況,平衡依然保持著,我們不後悔,我們還是那個我們,是朋友,是兄弟,是不相關的人。日子繼續過下去。但萬一……萬一我們都還留有那一丁點的火苗,還有機會延燒成大火,那該怎麼辦呢?所謂的平衡已經存在很久了,像是一輩子或一個世紀那麼久,我們該去破壞它嗎?破壞存在已久的平衡,世界會不會翻動得更劇烈?日子該怎麼過下去?」

太多問號了。

她決定明天去找個算命師,來告訴自己答案。而現在,她還是先喝茶、看書,先把日子繼續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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