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思婷，因為新買了一枝自動筆。
三年了，卻因此而喚醒每一個細節，清清楚楚的。黑髮剪成一個柔順的西瓜皮，襯托白皙的臉蛋；眼睛一笑就像弦月；乖巧卻不多話，在喧鬧中默默生活，是很容易被忽略的一個存在。
當年因為有些英文底子，我做她的英文小老師，負責教她認些單字，弄懂句子意思。我從最基本的文法：be動詞、加不加s開始教起。她聽了都會「喔」的點頭，並認真地寫下來。照這樣下去，她應該可以追得上學校的進度吧，我想。
但事實並非如此。她在很短的時間內，一再地犯同樣的錯。幾分鐘前才解釋過，卻又再問我一次為什麼。看似很普通的單字，卻老是想不起來是什麼意思。每天都像在跑步機上跑步，再賣命再辛苦，最終仍是跑回原點。於是我的口氣開始不耐煩：妳回家有複習嗎？有去背它嗎？好吧，我再說一次，fly是飛，妳看，「飛來──」。然後，她會低下頭，西瓜皮遮住她的臉，把剛剛我用來激動筆畫講解的自動筆的筆芯按入收好，繼續沉默的聽我說。
快畢業的時候，我就沒有再教她了。我說，妳要獨立，習慣沒有我幫忙。我們畢業後不一定會在一起，所以妳要自己面對。她拉著我撒嬌，要我繼續教，可是我毅然決然地挪開了椅子，留下她一個。那時在她眼裡打轉的或許是失落。
每天重複卻無法進步、原地踏步，那一點點厭倦，或許才是真正的理由。因為師生關係，我們曾經是朋友。但從那時起我們各自生活，像兩條岔開的路，再也沒有交集。
我從不曾把筆芯按回筆裡再收好，突然的動作嚇了自己一跳，又想起她細細白白的手，和笑起來像月亮的眼睛。
三年後，現在的我很懊悔。我以前太主觀，以為成績不好都是因為不夠努力。一路走來我的學習之路都非常平順，還自以為一切都是努力得來，卻忽略了天資。思婷她從來沒有不努力，抄筆記的每一筆劃，甚至比任何人都用力。雖然無法輕鬆拿高分，卻從來沒有自暴自棄。個性細膩，常默默替大家把班書排整齊。她很棒，各方面都是。相反的，我糟糕透頂，身為朋友卻沒有幫她到最後。「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不要因此放棄」，她教了我一件那麼重要的事，而我卻棄她而去，殘忍地要她獨自奮鬥。而她純潔無瑕的笑、低頭整理班書的背影，我記得。
思婷，妳好嗎？妳的可愛、細心、純淨，我都記得噢！
這是我三年後遲來的對不起，還有謝謝妳，思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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